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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3愛的鼓勵 5訂閱站台

確實之前我不認識被稱為俄羅斯最親民的短篇小說家及電影導演瓦西里‧舒克辛（Vasily Shukshin），但從介紹及演出可見，他的確有通過藝術來反映人民生活問題的觸覺，然而僅因為演出由八個農郊小鎮的生活故事組成，談及粗獷及小人物生活，便把它翻譯作「平民風景」，還是略為平面化了故事。原因是作者及導演挑選的這八個作品，縱然故事幾乎發生在鄉間(或思念故鄉），創作人也傾向同情及關懷鄉郊人的角度，雖然未至於帶濃厚社會主義思想，但當中必然地牽涉到城市人與小鎮居民之間的價值觀衝突，如丈夫突然想給太太快樂，而希望買下一對要用自己一個月的薪金來換取的皮靴，或即便小鎮男人與城市女孩被情感瞬間觸動，卻在閃婚後生活上沒有共鳴等，這些問題總成為八段作品裡點燃角色內心矛盾及苦痛的直接或間接命題。然而問題看起來似曾相識，也能令香港觀眾感同身受，但從來不是「全球性」的，而是在點滴之間，我們自以爲在人人亦能感同身受的普世情感，包括忌妒、鄉愁、得而復失，甚至愛，因着鄉土與城市的一丁文化歧異，而在舞台上產生微妙的不一樣情感表現。例如不管是《戀愛中的斯蒂芬》及《噢，妻子送別往巴黎的丈夫》也有着一段男女戀情，但（敘述）戀情總是由最初的一見鍾情，便直接跳去提親部分，當中沒有一般小說故事大書特書峰迴路轉的曖昧或談情時期，但有趣的是，這種「高速」的戀愛並不代表乏善可陳，導演阿爾瓦斯‧荷馬尼斯（Alvis Hermanis）把一切的情感盡收於初見面、期待再見與提親時的尷尬又甜蜜的過程中，《斯蒂芬》中貨車男最初載着截順風車的城市女孩到自己家鄉，路面不平令車子跌蕩，也令他倆的肩膀與膝蓋不停碰到對方，情況像極米蘭昆德拉著名小說《緩慢》中描繪中世紀佚名作家小說的一段情節一樣，同樣在緩慢的時間中，把人的感官放大，也更見深刻。這份深刻最終令男孩突如其來拖爸爸去女孩家提親的情節，其純真令故事只有惹笑可愛而非突兀。

 

不過無可否認，舒克辛這種寫成於六十年代的城鄉小說故事，縱然感情細緻，劇情還是過於老掉牙，就像老舊情節的電視劇一樣，如果單純看故事的話，三、四個已令人看膩。然而故事細碎平淡但不代表演出乏味，重點是演出把老故事重新包裝，以看似傳統卻又有所不同的方式呈現俄國特有的樸實劇場美學，當中沒有歐洲現在流行的導演風格一樣，偏要追求在老劇情上加疊一層必須要將人物、故事、風景剪成碎片的新形式，或解構整個故事，而僅僅巧妙地令故事變得緊湊，八個小片段在近乎沒有燈光變化，只用一張長椅，及背後展示印上可與故事人物對照的俄國平民的巨型照片作背景外，導演把一切的劇場想像、效果也回歸到演員身上，特別是演員適度的誇張演繹，在傳統劇場可能已被看成是浮誇，但在如此「貧窮劇場」一樣的的形式下，這些誇張卻點綴出鄉民生活的率性自然。當然，這些也必須依靠一眾演員無懈可擊的功力，就像最後一段《斯蒂奧卡》一樣，男人（葉夫根尼·米羅諾夫Evgeniy Mironov飾）因為思鄉而在距離刑滿釋放還有三個月前逃獄，回到家鄉，不知情的家人鄰居高興得載歌載舞，卻突然警員把男人帶出門，警員說從來沒抓過如此愚蠢的逃獄者，男人卻說你不會明白我不能撐下去的心情，現在回來看看家鄉後，即使加監我也能充滿力量去面對。這時全家人唯有男人的啞巴妹妹（克瑪朵娃chulpan khamatova飾）看到異樣，邊大叫邊衝到門外抱住正要離開的哥哥的腿，與警察各拉男人一邊，甚至激動得把他拉起橫在空中。終於男人還是被警察拉離舞台，餘下妹妹面向觀眾奔跑，卻中途跌下，哭不成聲的她就像以旁白的身份，以帶口吃遲滯的沙啞聲音說︰「她在公路上跪下來，泣不成聲」。這僅一段小對話，一份對故鄉及家人的激情，已令人動容，但更精妙的是，當劇情上已崩潰的妹妹再以旁白的身份，卻保留角色原有的「啞巴」特性表述自身狀態時，其情感竟然可以加倍地堆疊起來。這當然是導演的力量，但克瑪朵娃既隨即陷進角色心靈，又同時以演員的身份同情角色的悲哀，才是俄國劇場一直給人寫實主義演技到達頂峰印象的完美示範。以致，演出就像要通過區間城鄉之別，及演者真誠的演出來告訴我們，它既是當代劇場，但是一種非全球化官能刺激及形式主義至上，而是回歸演員狀態，重視演者質感的戲劇表演。

 

觀賞場次︰2018年2月24日 7pm，香港演藝學院戲劇院

 文章已刊於《Artplus》2018 6-7月及《廣東藝術》2018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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