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者︰麥卓鴻、喬楊
訪問及撰文︰肥力
別人的一句「香港舞者的身體一定比不上中國舞者」,麥卓鴻 (Kelvin Mak) 因而激起更大決心要鍛鍊好身體及技巧,以行動來證明香港也有出色的舞者。而2017年「香港舞蹈年獎」,也正好肯定了,年僅二十三歲的他一直以來的努力成就,而當晚更由稱為「契母」,城市當代舞蹈團(下稱舞團)的舞者喬楊頒發獎項,對一直受她照顧及提攜的他而言,著實有重大的意義。是次訪問正是與這對契母子的對談,談及他們的舞蹈上的默契,生活上的點滴,更重要是提及對舞蹈的熱情及執著。
百樂與野馬
提及他倆的關係,便應由彼此如何欣賞對方開始說起。喬楊在若三年前麥卓鴻加入舞團時認識,因為自己身材較高大的關係,她自認在做舞蹈動作時,是個比較大膽的女舞者,所以很多時她需要如麥這個身材健碩的男舞者作為雙人舞的對手。她形容麥的個頭大,骨架厚,在跳舞時使人很放心將身體交付過去,例如有一次她原本需要飛跳到麥身上之後翻身,但在跳向麥身上時不慎差點撞向地面,那時麥反過來利用自己身體支撐着,並先讓自己着地,再使喬在上,令喬不致倒地受傷。喬說她跳舞也四十年了,也少見這樣可靠的舞伴,可以令自己安心去嘗試更多不同的動作,以使三年來從麥加入至離團,當中所有的雙人舞,甚至是群舞中的拍檔,也一定是他們一起跳,一來是大家同是個頭大的人,也因為她很放心與這些很有默契的男子去跳舞,故才有互稱契母契子的事。至於麥談到喬時,他形容喬一直很提攜自己,是一個很出色的舞者,即便年到五十,但很懂得保養身體,而令其舞蹈不輸及其他舞人。而最重要的是,因為自己從進團到離團時,也是整個舞團中年紀最小的一人,多少對其他舞者多一份尊敬,也受到其他同事特別關顧,然而在此即使喬舞團內年齡最大的一位,她從來不擺什麼大姐的架子,也沒有長輩那種必須要後輩敬重的姿態,而是無分年齡的與自己切磋、交流,當然也教曉了自己很多很多的事。或者說,因為有喬楊,才令麥他自己能夠在三年內有很多進步,而且能捱過很多不同階段的苦痛,包括舞蹈上的、生活上的,甚至心靈上的,也得到喬的照顧、包容及體諒。在此,喬補充說,也許麥還年輕,在練習及表演時不時會有一份傻勁去橫衝直撞,她說他像一匹野馬,有着很好的身段及技巧,但有時會過份用力,而需要她拉他一把,讓他知道如何在舞蹈的日子中走下去。
好勝的契母子
喬楊以野馬來形容麥卓鴻,便令我想起一直以來接觸過的出色舞者,均有一種好勝的心理,所指的不一定是要與人競爭或鬥生鬥死的狀況,而是對自身有很高的要求,也對美有着狂烈的執着。當然,這對母子也如是。喬楊自問是個直腸直肚的人,卻沒有太多要與人爭位爭勝的心態,但她對於舞蹈還是有很大的堅持,然而她形容主要跳現代舞的自己不同於跳傳統芭蕾或中國舞的人,對於動作有着無比的執念,要不斷去練功夫到極限,甚至有時會弄傷自己。她說舞者最需要做的是保護自己的身體,懂得養身養生,因為這樣才能一直跳下去,這也是一種對舞蹈的愛的堅持。她說長長的舞蹈生涯中,她只有三次較嚴重的受傷,但也最多只是休息一天便好了的事,她認為這是她太愛跳舞而不捨得受傷,意志令她的身體受得住一些小創,讓她可以繼續在舞台上跳舞。麥卓鴻則認為自己的好勝就是如上述一句被人看輕香港舞者的身體而起,自始他在學校多練習基本功,又在放學後去其他地方上課,以致當時自己在學校被當成是壞孩子,原因是他不太想花時間在創作或其他功課上,而專心地鍛鍊身體,令他與其他同學少了交流,也沒多聽老師的說話。然而這些練習,加上他那天生強健的骨架遺傳,及小時跟隨父親學習武術,令他的舞蹈身體有着比一般人更堅實的基礎。進舞團之後,他仍會努力地練習,以喬
楊這位年齡最大卻又很勤力的舞者作榜樣。在此訪問提到一個有趣的小插曲,因為喬與麥回舞團的路程,同樣是乘地鐵及要經過調景嶺站,以致每朝喬也約麥在站內等候,並一定是一起比上班早了半小時回到舞團,一起乖車、熱身,準備工作。我說認識很多成功的舞者,大多是最早回到練習室的人,喬認為舞者唯一擁有的就是身體,所以除了訓練技巧外,生活作息的節奏也必須好好管理,早起及在工作前做好準備,是對舞蹈的一種專業態度,而她希望把這些的訊息傳給年輕的契兒子,即便有點帶強迫的意圖也好,也要硬約他一齊最起回去,理好自己的生活節奏,才能做好舞者的本份。
最美好的時光
那麼,我再問及對於在舞團內最年輕舞者的說,舞團內的競爭會否令麥有很大壓力?麥卻說雖然舞團因為人多,自然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磨擦或爭執也少不免,但比較以前他讀書或現在作為自由身舞者的生活,舞團的三年時光是他感到最溫暖的日子,當中除了喬楊的提攜,其他前輩也很關心及包容,舞團又很照顧舞者的生活,令他無後顧之憂的去跳舞。相反,未進舞團時的日子,或初入舞團的幾個月,確實過得很苦,如上所言他獨來獨往自己練功的行為,令他與同學老師不是太友好,甚至小小年紀考入舞團,便遭其他人誹議,認為他是靠和喬楊相熟才得以上位,這些來自他人不友善的目光,一直令他感到壓力,他說以前在學校時只有他一個去面對,相反進了舞團,又有喬楊的鼓勵,也有如黃振邦這些前輩的支持,令他不再一個人默默的撐下去。喬楊在旁聽着,便說麥用了自己的努力及天份,在加入舞團的首次演出《逆、轉》表現出自己的專業,之後才慢慢讓其他人信服他的成就,當然舞蹈年獎的提名及今次得獎,也是一個肯定。麥還補充,除了舞蹈上的壓力,家人最初極力反對自己跳舞,而想自己當個警察,也令他感到很沮喪。母親的不支持,甚至偷偷剪掉自己的舞衣,讓他既不能把外面承受的壓力與家人分享,更要受到家人的質疑,在多面受壓的時候,幸好有喬楊如母親一樣的支持,才能有多些信心跳下去。喬楊說她打電話及麥母,請她來看看他的舞作吧,那便會明白他正在努力什麼。她說最初麥母也不肯來,直到麥第三個參與舞作《生日快樂》,麥母才肯來看兒子的舞,並覺得兒子在舞台真的很帥,繼而慢慢接受他是舞者。喬說麥在舞蹈年獎得獎當日,她正坐在麥母旁邊,她看到麥獲獎時麥母感動到哭起來,說這對麥來說,甚至比獲獎有更大意義。
喬楊與麥卓鴻,三年以來合作無間,如同喬說他是至今與自己最投緣的男舞者,而與他一起早起回團,一起熱身,一起跳舞的日子,便是她舞蹈生涯裡最美好的時光。麥也說他很享受這三年的光景,尤記得在跳《思纏想後》時,他因為家事及舞蹈的壓力,而在排練場突然伏在喬楊身上嚎哭,他說這麼多年也沒有這樣放鬆的哭起來,只有在舞團,在喬楊面前,他才像個孩子一樣,在溫暖的地方,放下心。然而,三年後他還是選擇離團。問及喬楊,她說每天經過調景嶺站,一個人進來走去還是覺得很孤單,然而她知道讓他離開去見識世界,對他來說是好的事。麥也說也多謝曹誠淵,之前還在害怕如何交代自己要離識的事,但當曹聽到他的意向後,反倒說看到他的眼神便早知道留不住他,也不想留住他,麥說他那刻便明白,曹不是那種只為舞團利益的人,而是真正關心麥的個人發展。現在,他離開了大家庭,一切也要自己安排時間,東奔西走的,但還是不忘舞團的支持,也因為舞團,他才得到這個獎項,更因為契母在他的舞蹈生命中出現,他才更有勇氣去面對之後的壓力。可以說,這個契母就像這匹種野馬的伯樂,在栽培過後,再讓他自己跑起來,讓野馬保留了衝勁,又多了一份隱定,來跑出他的優美舞步。
文章已刊於《舞蹈手札》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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