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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花》Volver

艾慕杜華Pedro Almodóvar的最新電影當然要棒場，縱然故事依然曲折，情節仍是離經背道，說話不留情面，然而已完全沒有了從前的那份瘋狂，那種玩盡情欲的豪邁。從前，艾慕杜華象徵前衛、狂妄、性欲之極致，他的電影盡是男男女女的性欲糾纏、亂倫、強姦或被姦、雜交、變性，然而卻處處見出最率真的人性面，最動人的感情，又盡是華艷。我愛他的電影，只因他總以最邊緣的那一群眾，來展現所謂「正常人」也沒有的真挈。在他的電影中，每每找到段段背叛與忠誠，與及看似變態，卻不過是人太脆弱而生的片片遺憾。曾幾何時，因為常看他的電影，還以為西班牙就是如此縱欲呢！不過自《論盡我阿媽》All About My Mother之後，艾生似乎收了「火」，轉為挖掘人性深層的感性，在背叛與寬恕之間，嘗試尋找一點留戀世上的價值。

父母雙雙被燒死三年後，阿姨病逝，同日老公欲搞女兒，女兒錯殺老公，好朋友又突然得知患末期癌症，女主角Penélope Cruz身邊的人一次過離開她，加上突然生意大旺，讓她忙個不停，既要煮飯，又要埋屍，對著反叛女兒，十三點妹妹，還要為好友的遺願而頭痛。這時媽媽竟然「回來」，看著女兒忙得團團轉，卻不肯「現身」，唯有悔疚地躲在床下，卻隱藏不了切肉不離皮的關心。

又一向女性致敬之作，片中所有爸爸盡是壞人，既不工作又只顧看球賽，只為性欲而沒有愛，還總要外出偷吃，甚至搞上女兒。女人在男人佈下的不幸與無奈處處中掙扎求存，沒有半點怨言，只有咬緊牙關生存下去，而且處理得體。女主角埋屍一段盡現女性豪邁，她找來一眾女幫手，朋友只拿她的著數，沒有多口，也從不過問，夾手夾腳的爽快埋下「雪櫃」。當一切問題解決之後，女人放下堅強，卻盡見溫柔，女主角一曲Volver，縱然鏡頭不是從前的華麗舖陳，不過是簡約的平白三分光位，卻極度情深。

Volver，意思是「回來」，其象徵著對死亡的恐懼，象徵面對不幸或不想面對的過去，甚至象徵一份求之不得的渴望。朋友一直想她的媽媽回來，但「回來」的卻是別人的媽媽。女主角離開父母，獨自上路，捱過半生，受過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在一切完結時回到媽媽身邊，可以依靠一下。以為死去的人，以為一生也不能諒解的人卻「回來」，又是什麼景況？母女「重逢」，還是「仇家」最終見面，餘下的竟只有無奈與寬恕。在連女人也覺得自己是「小氣的動物」的世代，在時間磨滅感傷之際，在人生走到盡頭時候，艾慕杜華告訴我們，女人的忍耐、寬恕與及包容，是何等美麗而動人。這才是女人味的泉源。

《聖‧教‧育》Bad Education，我還可看到艾生的絲絲火氣，但到了《浮花》，我已經沒有太多「這是艾慕杜華電影」的感覺了，平淡而處處留手，大量利用日光來拍攝，已沒有他以前那種虛幻感，餘下的是一種灑脫的緩慢，與及準確與凝煉的鏡頭調度，一個鏡頭，盡收森羅萬象，情感是內歛而抑壓。最喜歡女兒阿姨出殯那段，在日光之下，鏡頭映著棺木被抬到小巷上，兩旁盡是密麻麻的舊房子，卻空寂無人，背後跟著一班黑衣的老婦，各執一黑扇，展示幽雅之餘，又滲出一絲，輕輕的宗教味。比起妹妹被一群黑衣婦女圍咀的經典鏡頭，這個更有艾慕杜華味。仍是大師級電影，卻少了一份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