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發呆啊!」拳頭在飛蓬的胸膛輕敲了下。「這麼簡單就被我傷到要害,要是刀拿出來用,你心口就一個洞。」
「抱歉,我在想其他事情。」
對手不專心打架,他一頭熱地逼對方跟自己過招也不有趣,乾脆停手。「什麼事情?」
雖然誠實是美德,但總不能真的說是在想你吧。「在想怎麼可以最快制服你。」
打了這般多次,彼此清楚對方慣用的招式,但要真的制服對方並不容易。重樓攻擊力強,偏好近身戰,因為使用空間術法瞬間移動而很難傷及。飛蓬身法靈巧,速度極快,提著鎮妖劍這防禦力高的兵器,再加上風系術法,要傷到他也非易事。
「偷襲就成。」措手不及時成功率最高,像他上回打傷飛蓬好脫罪。
「我不喜歡那個方法。」
「但你得承認是個方法。」要不然怎麼能得手。「你要高興魔界會用空間術法的只有我,要不然你就慘了。」
苦笑,「你是說我打贏其他魔尊,是因為他們走了魔界到神界這麼一大段路早已體力不支?」
「我可沒說。」飛蓬與魔尊們打過一對二的決鬥,聽說是打得平分秋色。「這樣很污辱我。」
繞著彎就是要說自己很厲害。飛蓬笑了口氣,「是,你很厲害。」
「你那種語氣是看不起我喔,我能打贏你也不是只靠空間術法。要不然今天再打一場,我不使用術法閃躲。」
「你太吃虧了吧!」重樓的招式秉持攻擊是最好的防禦,逼對方不得不回招自保,除架招之外,就用空間移動術閃躲。少掉這一項,重樓必須改變策略。
「靠,你真以為我不用那個就會被你打敗?你想得美。」相對於近身戰是重樓的強項,那是飛蓬最弱的一環,鎮妖劍比一般劍長個一寸,在窄小空間中施展並不容易,飛蓬多半用護身真氣保護自己。
「公平起見,我不用鎮妖劍了。」
重樓覺得限制對方不用鎮妖劍是佔便宜,畢竟飛蓬在十呎外就能以鎮妖劍掃掉一大片魔族,「哪要不要把風靈珠拿回去?」對使用風系力量的飛蓬,那是增加速度的利器。
「你要用它隱藏魔氣。」調整呼吸。「我準備好了。」
語音方落,重樓已經發動攻擊,一連九招快得令人眼花撩亂。飛蓬左閃又躲全數避開,右手回擋,翻折卸擋還了九招。純是招式較量,沒殺到底便已收手,拳勢掌影飛舞來去,快捷無倫。眼見短期無法取勝,雙方勁道逐漸貫上。
重樓發覺剛剛忘記一點:近身戰中他習慣用腿掃,彌補手刀短於鎮妖劍所造成的防禦缺口,但當下如此會拉開距離,距離一遠,飛蓬動用術法,他不能用空間術法閃躲,極容易落下風。當下被迫只能用拳頭雙手撂倒飛蓬。
飛蓬也暗自叫苦,他忘記重樓手刀平常貼臂收著,等同是手臂外側的保護,飛蓬的攻擊要留神不能把手往外緣銳利的刀鋒上撞;要拉開距離動用術法,重樓又進招糾纏。
四隻手你來我往,飛蓬拼命想拉開距離,重樓無所不用其極拖住,甚至出手去抓飛蓬的領口,。飛蓬反手上挌,但重樓抓住領口的手勁非同小可,手臂抵著手臂,飛蓬只有強運勁好逼開,另手抵擋對方的攻擊,想要藉著反彈之勢,拉開雙方距離好換招。重樓曉得要是拍上就著了對方的道,改掌為抓,沒叼住腕上脈門,橫轉出手去壓住飛蓬的攻勢。這下一神一魔雙手架著對方,勢均力敵地箝制,拼起神力和魔力來。
過了半刻鐘,誰也沒露疲態,想換招又給對方制住,他們也沒有深仇大恨,用不著你死我活的拼命,都騰出口說話:
「真是自討苦吃。」
「我也這麼覺得。」距離真近,呼吸都撲在臉上了。重樓不自覺鬆了些力道。
對方既然鬆了些力量表示到此為止,飛蓬沒趁機偷襲。打架時專注過招無暇多想,騰出口說話時,腦筋有空檔察覺重樓的臉貼在極近的地方,讓他心神不寧起來。「……我該偶爾放下劍,專練拳腳一陣子,否則一但劍被打飛,你就佔上風了。」
重樓沒有聽飛蓬在說什麼,全副注意力放在近在咫尺、粉粉軟軟、開開闔闔的嘴唇,看起來很好吃很好咬。用看的當然無法確定,所以他付諸行動。
對方把嘴壓上來的瞬間,飛蓬以為是意外,靠太近加上彼此進退沒有默契的意外,察覺原本過招時箝制對方的手開始糾纏時已經來不及了,想說話,一個軟軟的東西肆無忌憚地穿過牙關,單純嘴貼著嘴變成攻城掠地。推了重樓肩膀好幾次仍沒有鬆手的反應,更糟的是他很好奇重樓到底在做什麼……
嘴上的感覺消失時,他發覺用鼻尖蹭著他鼻側的重樓眼睛半瞇著,整個臉泛上淡淡的紅,氣息急促,沒有得意也沒有笑容,深長的呼吸像是要將對方的氣息全數佔有。避開了重樓的眼,飛蓬的目光往下溜,窄窄的視野見到方才壓在他嘴上的薄唇,水亮紅潤的,像是把紅色的刀,啪的聲把理智的線割斷。
飛蓬直覺捧住重樓的臉,狠狠吻下去。
可能只有一下子,也可能糾纏很久,剎那永恆相反又相似,沉在需索裡的當事者沒有去顧慮,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探索彼此明明是熟悉卻是陌生的領域。懸崖勒馬是鎮妖劍鏘的聲落在地上──重樓收靠在前臂的手刀無意間削斷飛蓬腰上繫劍的繩子。那聲響像是個警訊,心驚的飛蓬猛然拉開彼此距離。
被推開的重樓愣一下,舔了舔嘴唇,低頭去看落在地上的鎮妖劍,滿臉寫著〝沒怎樣啊〞。
但另一方臉上是〝有怎樣〞的表情。「……你幹嘛!」
「……打招呼。」這算是一種打招呼吧。
「少唬我。」他們打這般多場,哪次是這樣打招呼?
聽語調裡帶著怒意,重樓不甘示弱。「我唬你又怎樣。用唬還是好聽點,我騙你總行吧。」
「你幹嘛這樣?」
「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哪想這般多,你還不是一樣……」見到飛蓬的臉整個慘白,重樓愣住了。飛蓬運勁想掙開抱在腰上的手,他更是扣緊。「怎麼了?」
「放開。」
「你為什麼嚇成那樣?」那是恐懼,是重樓不熟悉的表情。「告訴我。」
「我慘了。」與其是對重樓說話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你好端端的,哪裡慘了。」
「算了。」冷靜下來,上一句話還在發抖,下一句話已經恢復平常。
飛蓬沒再運勁抵抗,重樓也就鬆開了手,「你這麼笨,我幫你想個法子。」
「你沒有法子的。」他是恣意妄為的魔尊,不會了解神族的困難……一把將湊過來的臉推開,「不要再靠過來了。」
「為什麼?」剛才是飛蓬把他拉過去的,現在為什麼要推開?「你不滿意?」
「不是。」
「這樣違反了神界戒律?又沒有誰看到。」搓了搓下巴,拇指摸撫自己的嘴唇。「你怕魔氣會殘留在你身上?不會啦,這跟打架差不多。」
跟打架差不多?飛蓬略皺眉。重樓認為親吻跟打架是沒有什麼差別?拾起鎮妖劍,「我今天有晚班執勤,要回去了。」
「太陽還沒下山。」剛剛是意外,重來。還有一個時辰可以打。
轉過身,「你這樣我打不下去。」毅然決然地往神界飛去。
「是怎樣啦!」扠起手,對今天的意外事件和提早結束感到不滿。但飛蓬說的他無法反駁。打一半要是忽然又出意外……但發生此意外該趁機搶勝吧。是說發生意外時雙方都沒有偷襲、像是傻住了。
果然,繼續打會打不下去,收兵回家睡覺實在。
可是睡不著、腦袋一直想〝意外〞,躺著就一點都不實在了。從床上翻坐起身的重樓下意識撫著嘴巴,思考到底是怎麼回事。
門口傳來聲響,溪風過來拜訪。
「正好,我有事問你。」
難得見到嚴肅的重樓,以為要討論正事的溪風走過去坐下,忽然被扣住,嘴巴就往嘴巴壓過來。溪風瞪大眼睛,瞧著貼著臉的重樓,心想這傢伙真是不知好歹,連舌頭都探進來攪,不知道是想做什麼。因為沒有殺氣,溪風就等著事情的發展。
沒幾秒,重樓就放開他,看了溪風幾秒鐘,舔舔嘴巴。
「嗯,不太一樣。」
「什麼不一樣?」
「味道不一樣。」
「請教重樓魔尊,跟哪種比較不一樣。」
「飛蓬。」
現場無聲,一個在想怎麼吻起來不一樣、沒有想繼續下去的感覺,另一個是被驚到呆滯。
回過神,覺得需要確認沒有聽錯話的溪風先開口:「你親了飛蓬?嘴對嘴?」還舌吻嗎?
「對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果然飛蓬親起來比較舒服。」
「你要是變成接吻魔尊,我保證其他魔尊會聯合對你開場子。」
「我幹嘛到處親?」用看瘋子的眼神看溪風。「你知道飛蓬的事情我才親你看看。」跟飛蓬約戰的事情不能大肆宣揚,要不然每個魔尊都用這辦法約戰,他哪有辦法跟飛蓬好好打。
「你為何想做試驗?」
只專注自己的問題沒心情回答。「打架時忽然想親飛蓬蠻糟糕的。」更糟糕的是他沒把握下回約戰時不會這麼做。他親下去的瞬間飛蓬可能會一拳過來把他打到趴,如此輸掉真是太丟臉了。
挑起一邊的眉。「你下次可以先親夠再開始打架。就不會打一半中途亂親了。」
「好主意。」摸摸下巴。「飛蓬不給親的話……」
「那你最好克制點,打架時別盯著他的嘴巴。」但越不想去看一定眼睛就會去看。出餿主意的溪風暗自好笑地看著重樓期待下回可以吻到飛蓬、帶點花痴味道的笑容。重樓的情況真是太明顯了。看到站在水邊崖邊的人事物,會直覺推下去。而且若是自己是先掉下去的,就巴不得別人一起掉下來。「對了,巴戢天最近在仙界和妖界晃來晃去,你們不要被撞見了。」
「啊?那傢伙啊。」討厭東西就會拋諸腦後,重樓不甘不願地從記憶深處把那張漂亮但沒有特色的臉拉回腦中。每個魔尊有自己打發時間的事情,不相過問,重樓對魔界未來沒什麼興趣,他腦袋裡通常只有變強,現在多了一個飛蓬。「他去仙界和妖界做什麼。」
「我不認為他是到處看看,他在打探一些另有目的的事情。」
「聽起來是想完成蚩尤的偉業,打通魔神兩界。」魔界跟每件事情都有規定的神界不同,要做什麼是各自的自由,當然也有看不爽去打岔的,總歸是誰強就聽誰的。「巴戢天大概是想從妖界或仙界開通神界。」
「不管如何,你自己小心點。」
「你幹嘛老是來提醒我。固然我們倆關係是比較好,你也沒必要一天到晚來關心吧。」
「當然是我們兩個比較相似些。」苦笑,哪種相似他可不想跟重樓講。「況且我總得安撫我的管道。」
「去去去。」實際上沒有趕對方走的意思。重樓拿出一個小罈子,拔開塞子,清冽的酒香瀰漫整個屋子。「請你。」
意外發生後的第一次約戰,重樓幾乎是連蹦帶跳的去仙界。先親完再打架,真是個好主意。當然他還記得溪風的提醒,好好地把週遭搜索一番,巴戢天要是非常不解風情的出現搶架打,他會協同飛蓬把巴戢天打到剩魔核再扔進鬼界。確定附近沒有問題,重樓又佈下一道結界以防巴戢天忽然出現。
他很高興對手到之前把一切都確定好,如此飛蓬一出現就可以直接過招開戰了。
太陽到頭頂時,心情溫度從高熱掉到谷底。夕陽西下時,極限反彈,呈現暴跳如雷狀態。
魔尊重樓平生第一次被放.鴿.子。
要不是神將團體作戰能力極強,又用蟻海戰術,暴怒的重樓真的會把南天門拆掉。
「死飛蓬,給本座出來!去把飛蓬叫出來!」
神將們漠然地看著殺氣騰騰──在某個知曉內情的魔尊眼裡是叫做被甩的怨氣──的重樓,沒有反應,僅是戒備著下一波攻擊。有魔尊來指名挑戰並不稀奇,飛蓬將軍也不是每回都出來,守門者沒必要理會對方的大吼大叫。
冷淡漠然的表情,讓挑釁者的怒氣更甚。那群神兵神將的情緒,反映在他眼中的幾乎就是想像中飛蓬的表情:第一次見面有禮貌沒感情的冰冷神將。
像是上次離開時,臉色變得很不自然,板起臉說要回去執勤的飛蓬。
重樓告訴自己那是胡思亂想,但是神兵們的冷漠讓那個轉身飛走的神將背影不斷地在腦中反覆重現,然後弄得他火氣更大。
「你膽敢放我鴿子!飛蓬,你再不出來我就要殺進去了!你還能躲去哪!不過就是親一下,幹嘛那般在意,你不爽就出來打啊。給我出來!」
神兵神將們對重樓的話沒反應。來挑釁的魔尊什麼奇怪或不堪入耳的話都說過,目的就是要神將釣出去單挑或決鬥,他們已經被練得可以充耳不聞。重樓的喊話他們不放心上。
飛蓬不是聽不到。今天沒出門,是因為不知道怎麼跟魔尊解釋,說到底,困擾也是自己的緣故。聽說重樓來到南天門,飛蓬就豎起耳朵,將耳目能力開到最極限,聽到魔尊把那天的事情大聲嚷嚷,飛蓬的臉白到發青,若不是駐守的兵將們沒有反應、自己出去就是不打自招,他很想衝出去叫重樓閉嘴。
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重樓若天天到南天門踢館,照這種氣勢和攻擊力,總歸身為高階將領兼打架高手的飛蓬要出去應戰。若問心無愧,自自然然打回去就好。但飛蓬問心有愧,他不反對也不厭惡重樓的行為,甚至他自己都把對方拉過來親。
完.蛋.了。
「飛蓬將軍。」一名神將站在他的寢室門口。「我是南天門守將之一的水碧,前來通報。」
該來的就躲不掉,或許該揮劍斷情絲?但在南天門外,見到重樓,他能冷靜地動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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