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門外,重樓幾次想闖進神界都被擋回。兩造僵持在南天門的結界線上。
直到溪風出現。
發現又出現一個魔尊,守門兵將心頭一驚。這下不找高階將領來應戰就可能守不住了。
但後到的魔尊一掌拍向先來者的後心。
隨手擋下,「你找死嗎?」
「也不知道是誰找死。」叉起手,平素溫和的臉上是滿臉的不屑。
「給我閃邊去!」
「我就不爽你找飛蓬開場子。」綠色魔氣在掌中飛旋。「你才該閃邊去。」
「很好。」掌中鮮紅光點爆成金黃火焰。「給我死來。」
魔尊相互不爽對方扯後腿自相殘殺的戲碼又在南天門外爆開。
水系的溪風和火系的重樓魔氣是相剋。論攻擊,重樓強,論防禦,重樓想打傷戒備的溪風得耗上不少功夫。而且這回溪風目的不是打敗重樓。
且戰且走,交戰地點移到妖界,一個火球把水邊的草燒得面目全非,跟著火焰波劈下的刀刃帶著巨大的破壞力,溪風在最後一秒避開,於重樓踩進水的瞬間啟動早先佈好的陣法,捆住獵物的同時一道水波當頭沖下,沒帶攻擊力或是毒性,就像一桶水兜頭潑下去,重樓全身溼透。
見重樓周身火光爆現,要把困住他的水陣法燒光,溪風馬上叫停。「我有飛蓬的消息。」
一聽到那名字還有消息,火光熄滅,但沒鬆開捏著的拳頭。「說。」
「飛蓬今天去神樹那邊找夕瑤,他現在出不來。」雖是扯謊,卻能有效制住重樓的行動。「你聽飛蓬說過夕瑤是誰吧?」
「他去找夕瑤?是受傷了?」夕瑤是醫生,受傷才要找醫生,弄到要找醫生絕對是非同小可的傷。「哪個不知好歹的傢伙做的?」他要把那個重創飛蓬的傢伙扁到死。
「〝我的管道〞說,飛蓬三天後在你們約好的地方見面。」
「你幹嘛不早說!」
「我今天才知道,要我在南天門外大嚷給你聽嗎?」雖然重樓不再暴跳如雷,但溪風仍不敢解開陣法。「你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又沒發生什麼事。」他的〝管道〞幹嘛不乾脆連失約的理由都說一說?
「一定有,你們上回幹了什麼好事?」
他曾經像重樓一樣去闖南天門、大吼大叫要個解釋。然後他的〝管道〞冷冰冰地說再來鬧就休怪真的無情了。他愣在當場,忽然被一擊拍開到遠處。跌在某個浮岩上,身體不怎麼痛,但胸口痛得他不想動,就躺在那邊躺了好幾天。然後她就來了,一邊治療一邊沒好氣的罵他傻瓜,慢慢把事情解釋了。
「就跟平常一樣打架,然後親到他。」他想了半天就只有這件事不尋常。但有什麼不爽,出來當面講清楚啊。「我怎麼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去問你的管道!」
「你自己惹得你的神將不理你不要把我拖下水,她要是不理我,我就真的跟你沒完沒了。」
「溪風,你也搭上一個神將啦。」
愣頓了下,發覺重樓一副〝被我抓到了吧〞的嘲諷笑容,直接一拳過去。但被接下。鬆下手,不甘不願地:「對。」
「誰啊?」
「水碧。」
「那是誰?」
對他翻白眼,「就是第一次被你帶回來的那個女神。」
瞪大眼。「我在那邊打架,你跑去約會?」
「什麼約會,是你要我幫忙把她藏起來。」攀談就認識。說來說去還不是重樓的緣故。「總之就是認識了。」
「是她告訴你飛蓬的事情?」
「她跟飛蓬認識,同時是南天門的守將之一,聽說你在南天門外,匆忙聯絡我。」不同於重樓和飛蓬一個月一約,他和水碧想了一套可以留言的陣法,但聯絡的速度不快。他聽說重樓去南天門那邊挑釁,才去檢查水碧留給他的資訊,再趕往南天門去引開重樓。「打到飛蓬不得不出來,你以為飛蓬就有答案?那場合他怎麼跟你說話?別忘了你跟飛蓬的事不能給神界知道。」
「他放我鴿子!這樣就對嗎?他不會有點罪惡感嗎?」
「你也不想想你做了什麼讓飛蓬會放你鴿子。」舌吻神界第一打架高手!他到現在都還沒吻過水碧,臉頰都沒有,重樓居然進度嚴重超前,現在水碧叫他負責把重樓安撫好三天後送去指定地點,要不然下次約會無期。啊!他堂堂水磨尊居然被威脅!
「不過就親一下。」
「你是舌吻,不是單純親一下。」
「靠!還不是一樣,他有意見可以當面說,上次一句話不說就走掉,今天也不出來,我怎麼知道。」
如果他敢這樣跟水碧講話,水碧鐵定打死他,飛蓬掉頭就走的反應算是很有禮貌了。溪風慶幸今天飛蓬沒赴約,要不然照他出的餿主意:先親夠了再開打,事情約莫會鬧更大。「你能不能告訴我,在你親完飛蓬將軍之後,後來發生什麼事?」
「換他親我啊,很公平,有來有往,他還有什麼意見?」
腦筋空白了二十秒。溪風重新確認主詞和受詞:「飛蓬親你,還是你親飛蓬?」
「他親我,之前我親他,所以才叫公平。你那是什麼表情?」
「原來如此的表情。」
「什麼原來如此?」他不喜歡溪風的表情,知道答案但是故意不說的模樣。
「你自己問飛蓬。神族最在意的事情。一、魔族進犯;二、神樹出事;三、感情緋聞。尤其是第三條,動情念是要被貶下凡的。你也知道神將是不可以跟魔族私鬥甚至到有私交。」
「這我早就知道了。」
你若知道,當天事情就解決,今天就不會出事。解開困住重樓的水陣,「我的水碧有身為神將的立場和榮譽,同樣是神將,飛蓬該是一樣。既然他約你三天後見面,你就三天後去問他吧。」
三天很快,也很慢。想快點見到對方,時間忽然慢下來;知道見面時該問或該說什麼,猶疑不決,時間忽然快起來。到了現場,立定在浮岩上的兩邊都有點尷尬。神將握著腰旁的長劍柄口,魔尊把臂上鋒刃就定位。
都沒有動手。
要問飛蓬為何沒來赴約,更該問的是上次究竟是哪裡出問題。
要跟重樓解釋為何失約,解釋上回掉頭就走的理由,告訴重樓不是他的錯。
繚繞在身邊的風聲清晰可聞,像是大群嘻嘻哈哈很快樂的生物掠過沉默的神魔遠颺,嘲笑著兩個怎麼不像平常一般在天空橫衝直撞地飛行,卻像兩個呆瓜似地站著對瞪又不說話。
太陽快到中天時,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的,喀的聲,重樓把手刀收起來。「飛蓬,你是怎麼想?你這樣我架打不下去。」
「你就只會想打架嗎?」
「大概吧,還有想你為什麼不來。」飛蓬不說他怎麼知道。「不想打了好歹也來說一聲,放我一個在這邊吹風,你當我無聊沒事啊。」
「抱歉。」
「所以,你哪裡不痛快?」
沉默半晌,「有私情在神界是很重的罪。」
「所以?」那雙藍眼睛帶著一絲怨懟地瞪著他瞧,重樓心裡有點慌。「你對誰有私情了?」
「你說呢?」他尚未釐清自己的心情,要怎麼跟重樓解釋。
「是那個醫生?」魔尊認識的神祇大多都是在南天門外,他們相處時會提到的只有一個女神。所以飛蓬丟下他去神樹那邊找夕瑤。重樓覺得心口悶得要命,直覺反應是很想揍飛蓬。
「不是。」
飛蓬的一句話就解除那股悶窒,沒察覺自己鬆口氣的重樓繼續追問:「那,是?」
看著天際嘆了口氣。聽了水碧的話,這幾天又想了很多,來的時候他仍有些不確定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重樓,魔族不在乎感情,神族很當一回事。我需要點時間調適,才能再面對你,所以我失約了,對不起。」
「……你對我有私情?」
「不然我需要煩惱成這樣嗎?」
「你為什麼要煩惱?」
看著嘴角上揚的重樓,飛蓬有些頭痛。果然,這事情重樓來說不是問題。「這不應該。」
「我們從一開始私鬥就是不應該,所以沒差啊。」
「可是不該到這種程度。」
「還有哪種程度?」他是不懂飛蓬在困擾什麼。「我不會去打神界,也不會找其他神將打,要打也在仙界不會給其他神知道,哪裡有問題了?」
飛蓬知道對重樓來說,這些真的不是問題。「是我的問題。」
「你不想跟我碰面了?那之後我們就在南天門外打。」
「不。」
「那就好啦。有感情又怎樣,沒什麼差啊。」雖然是站在很安全的浮岩上,但重樓總覺得站在三呎外的飛蓬腳下非常有可能出現一個洞讓他摔下去了,於是走過去一把抱住,如此他心裡踏實安全許多,好像快掉下去的是他而不是飛蓬。「嗯,我會努力不在決鬥時親你。」
「……我不是這個意思。」吐了口氣。「但你確實不該在打鬥時亂親對方。」
「那真的很糟糕。我可以親夠再打吧?」
就知道重樓沒搞清楚狀況和重點。飛蓬覺得可以如此誠實的魔尊真是幸福,但他不打算解釋更多。「你要先說清楚打聲招呼,我不想被嚇到。」
「那我現在很想親。」撫上臉,「我先打過招呼了。」
你該先徵求我的同意吧。想著的同時,飛蓬看進近在咫尺的那雙紅眼裡,有著單純的冀求。眼前的魔尊是很真心地想留下他,想要一個見面交手碰觸和知心的機會。
嘆了口氣、打消最後一絲否定的念頭。「……我聽到你打招呼了。」
唇覆上了瞬間,逃避似地閉上眼,飛蓬覺得自己正抱著溫暖的陽光,那股暖意從周身透進,暖融了冰冷的理性。
一個月一次的場子照開,但一見面重樓總把他吻到透不過氣,然後笑嘻嘻地說再吻下去一整天都浪費在上頭。說見面為了交手決鬥,逐漸地成為打了兩個時辰就改變模樣四處遊晃。
神魔界一天,地下一年。去人界妖界,看許多的事物,偶爾見到一些恩怨,飛蓬會聯想到自己和重樓的關係。
「這就叫感情嗎?」
「我哪知道。這樣躺好舒服。」重樓整隻魔趴在飛蓬身上,一臉滿足地嘆息。
飛蓬苦笑地任他去,重樓已不只一次說好想直接把叫做飛蓬的床墊搬回魔界去睡,說歸說,倒是沒真的付諸實行。「你蠻重的。」
移動位置把大部分的重量移到地上,趁著位置轉換,嘴巴在臉頰上貼了下。
「你很喜歡親我。」偷個空就啄一下,看他的反應,通常得到的反應是微笑。「一見面不都親夠了?」
「就想親啊。」他很克制的不再交手時親近,不打鬥就可以親吧。「要不做點其他事情?」
「別,我今天有晚班執勤,還要去看夕瑤。」一天鬧下來弄得他精神不濟,撐到神樹那裡,聊到一半卻靠著夕瑤睡著了,雖然夕瑤說沒關係,但真是失禮了。
「你有沒有親過夕瑤?」
「有。」
一陣不爽,「有比較好親嗎?」
「親手背無所謂好不好親。」
「這樣啊。」執起手做試驗。
把手抽回來,「我的手拿劍,和夕瑤的手不一樣。」
「試試看好玩。」
原本要躺回去,忽然手一拍地跳起來,幾乎同時,飛蓬也起身。重樓已經出手,一道鎌鼬貼地削劃,輕微的聲響,空氣中伴著一股淡淡的腥味。重樓往原本他們休息的巨大葉片下方躍下,那穿遁逃的妖怪正好從下方枝葉中鑽出,一見刀鋒閃動的光芒隨即縮回方藏身的蔭蔽。火刃揮斬,將整棵樹的分岔枝幹砍掉一角,刀刃劃開妖物身軀,血液體液四濺。重樓還沒開口,飛蓬抓著他急促往上飛。
「幹嘛?」
「我們是在妖界。」現在風靈珠在飛蓬身上,由他帶著重樓往上竄,速度比平常更快,風加速稀釋身上的氣味。
「我知道啊。」這裡是他打開異界通道帶飛蓬來的,重樓當然知道自己在哪裡。
「那就別亂殺生物,小心!」一把推開重樓,自己往另一邊退。下方竄起的巨大妖物沒咬到上方的一魔一神,銳利的牙齒發出空洞失望的咬合聲,躍至半空的魚身往下落。
「那是啥鬼東西?」
「鯤屬類的生物吧。」比起其他界,妖界的生命更為多采多姿,也因此是最危機四伏的世界。
「怎麼會忽然跳上來?」他們所在的位置是湖上森林,上頭有巨木遮蔭,下邊湖水環繞著一棵棵的樹幹,到方才為止,都沒有什麼東西來打擾他們。
「因為你殺了那隻妖怪,腥風引來追逐的生物。大型的妖物要維持生命,不會放過可能的食物。」飛蓬有點疑惑看著重樓,「據說魔是妖練成的,你不知道?」
「我只記得成魔之後的事情。」
「小心陰溝裡翻船。」
「白目的妖物敢來偷襲吧。」魔界裡,憑感覺就知道彼此力量大小,差距太大便不會造次。不像在妖界,妖物憑本能找尋獵物,絲毫不考慮對方是神是魔。例如眼前巨大的飛翼蜈蚣發現半空中的獵物,鐮刀口器一夾一夾地咬來。重樓雙手扣住蜈蚣的口器,上下一掰一扯,當場將對方扯成兩半,黃色的體液爆噴,妖林裡頓時一片齜牙裂嘴、竊竊私語、歡心覬覦的騷動。
遠遠地扔開其中一片屍身,方才的鯤屬怪魚立刻跳出水面,這回躍出水面的不只一隻,四隻怪魚爭先恐後地撲上來爭奪。重樓把剩下的又拆了一半扔到遠方,拆了一小塊,往飛蓬那扔去。
「你做什麼?」把妖物屍塊甩過來,灑得他滿身怪味的體液。急速往上竄,避開另一隻大魚的撲咬。「會引來很多掠食生物。」
「你上次不是說要練拳腳?」重樓笑得很高興,避開半空撲來的另隻掠食生物。「打獵是好方法。」
「算什麼練拳腳?這是練閃避吧!」林中群體飛過來的蟲屬生物,看就知道不好對付,一對眾,又可能是有毒妖物,當然不能攖其鋒。
「魔尊一直是這樣對上神族,你們不是都打團體戰?」
「不是我喜歡這樣。」扯著重樓要避開,始作俑者似乎很喜歡被拖著半空飛行,一點也不想加快速度。「你合作點。」
「你用風靈珠飛行,速度真快。」吹著大風觀賞後邊追趕的大小生物邊殺戮邊追逐,真是愉快的消遣。「神界常不常看大吃小的畫面?」
「不時興。你再不飛,我可要放手了。」
「你放啊。」
肩上拉帶的勁道一鬆,重樓浮起身形,悠悠蕩蕩地飄在空中,減慢飛馳的速度,瞧著眼前蜂湧而來的妖獸。鬆開手的飛蓬見重樓沒跟上來,煞停身形。明知道這陣仗對重樓而言只是小事,飛蓬手上仍擰住了青紫電光。
重樓不疾不徐地手劃半弧,在半空外圍形成一道火圈似的圓盾,撲來的妖獸像是撞上一堵無形的牆,追逐其後的掠食者察覺不妙地往四方八方奔離,同樣撞上結界。隨著重樓掌心相對,像是取了個方盒在手中,空間中的妖物被壓縮,發出骨肉摩擦碎裂、叫人毛骨悚然的死亡聲響。
飛蓬皺起眉心,看著魔尊把五顏六色死亡化成一團小鮮紅色光,最後化消在手中。
「你在做什麼?」
「另一種方式的吸收妖力。魔族會到妖界狩獵、收集妖氣。神族不會嗎?」
「神和魔的修練方法不一樣。」神族偏向自然力的汲取。「又有一群來了。」該是循著妖物屍液而來。飛蓬有點生氣重樓把他弄成誘餌。「回去前得弄乾淨。」
正要避開,卻被擋住去路,想換個方向卻一直被擋住。「重樓,讓開。」
「換你了。」
「什麼?」
「換你掃平一片。很久沒看到你一口氣把魔兵掃光的模樣。這群妖比不上魔,不過勉勉強強在數量上取勝。」
「你不覺得你很無聊?」
「你不會跟我單打獨鬥久了,這種陣仗就不會打了吧?」
「魔界不只有你不來南天門。」鎮妖劍出,旋起一道強烈氣流,長劍平揮,瞬間擺平。「溪風也很少來了。」
「還有幾隻漏網的,那邊。」重樓笑得很開心。
「窮寇莫追。」他不曉得重樓在高興什麼,轉過身才要抱怨,驀然瞪大眼。「後邊!」
聽到聲音重樓沒有回頭,拉著飛蓬往上翻。本來要炫燿身法的動作因錯估後邊的偷襲者而發生意外,原本翻身下擊就可以打掉對方的腦袋,但對方是長型的妖物,這一刀只削掉了半顆蜘蛛般的頭和一部分的前足麟翅,因痛掙扎的妖怪噴出了毒霧。利用風靈珠起風散毒,飛蓬拖著同伴往後撤。重樓不滿一擊未成,另一刀又劃出,卻被飛蓬扯得身一歪,這刀沒砍中原本該砍的地方,身軀礙住飛蓬右邊視野,導致一方尚在注意下方的蟲妖,應該顧到上邊的另一方沒看到右邊巨木花朵裡的埋伏者。那螳螂似的淬毒勾爪無聲無息的探勾而來,力道太大又太過突然,居然把飛蓬給撞開,鎌勾攔腰抓住重樓。
身上一痛,炎火瞬間出手,躲在巨木花朵中的掠食者瞬間燒得個不知原形為何,但獵食者的毒液是即效性,重樓沒恢復平衡,身軀一麻,整隻魔倒栽蔥地往下墜。在上方的神將隨即衝下來救援,拉住的同時,湖面竄出鯤怪的血盤大口打算接住獵物。鎮妖劍下劈,逼開了大魚,劍尖在魚頭上一撐,飛行的角度急轉,但又有一批蟲屬妖物撲來。
「真是……被你害慘了。」那群窮追不捨、一群又一群襲來的掠食者是因為飛蓬身上的腥味。原本的遊戲成了纏身的麻煩。「你還清醒嗎?」
「你幹嘛沒顧上面?」
能抱怨大概是沒事。「我要下水一趟。你忍耐點。」
「我討厭水。」
「沒辦法。」不能把一時不能動彈的重樓擱在湖邊、自行去洗掉身上的味道,只好一同下水,幸好風靈珠在身上,可以加快身法的速度。後邊大批的蟲妖尾隨,飛蓬降低高度,掠過湖面再往上飛,麟翅的鼓動聲引來水下的掠食者,聚集到湖面爭食,在半空時飛蓬身形一墜,像是帶著那群妖蟲往怪魚的嘴裡跌去,在最後一秒偏了方向,在怪魚嘴旁落進湖水中。蹎腳要遠離怪魚週遭,卻沒想到自己腳勁頗大,一蹎足,怪魚吃痛,甩尾橫掃。
雖然暫時不能動,感覺麻痺了,但重樓仍能知道魚尾甩過來的力道很強,移身擋住魚尾撞擊的飛蓬帶著他在水裡連翻了好幾次的滾才煞住身形往上游、爬上湖岸。看飛蓬趴在旁邊皺著眉頭,「很痛嗎?」
「嗯。」皮肉很痛,但沒內傷,身上的怪味已被水沖乾淨了,也沒有妖獸尋味追來。「你的側腰還在散逸靈氣。」
「等體內毒素中和,就不是問題了。」手可以動了,但身體仍有點動不了,他伸手去抓正要爬起身的飛蓬。「你要去哪?」
「去找些藥草。」
「不用,等一下就沒事了。」
飛蓬又坐回原地。「下次別玩這種遊戲了。」
哼聲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重樓突然轉頭示意旁邊,同時飛蓬察覺不遠處有兩股和重樓不相上下的強烈魔氣。
被魔族撞見就麻煩了。「你能動嗎?」
點點頭爬起來,手腳還有些不靈活。「是東方宿和鬼藏,怎麼會在這裡……」
「用飛的。」
「會被發現。」先不論東方宿怎麼會在這,鬼藏跟重樓一樣是火系,個性衝,也是到南天門挑釁的常客。「先收歛氣息。」
穿過巨樹底部的草叢,找尋潛行的道路,卻意外踩進流沙坑。
聽到低罵,飛蓬忙阻止重樓掙扎。「用滑的就可以脫身。」流沙是越掙扎越下陷,放輕鬆增加接觸面就可以像滑水一般脫身。
「太慢了。」腳往下踩了踩,馬上沉到胸口的深度,他感覺下邊有氣流。「下邊是空的。」
「什麼?」
「到下邊。」重樓一扯,把飛蓬拉回來,腳往下使勁,一神一魔很快沉入流沙中。
「……請問這是什麼狀況?」他們倆長手長腳的,幹嘛一起卡在一個洞裡?
「避免給上頭兩個發現又能聽見聲音的狀況。」〝把飛蓬整個收在懷裡〞這動作他很滿意,當然也是如此可以完全把飛蓬的神族氣息掩住。「東方宿這傢伙平常很少出魔界。奇怪,怎麼會到妖界來。」
重樓的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就在耳邊說話,搔得他很癢。飛蓬側身讓說話的氣不會直接撫過耳。「我見過他們,其中一個只來過南天門一次。」
「東方宿去過南天門?你沒認錯?」重樓不太管其他魔族在幹什麼,消息沒有溪風靈通,和飛蓬交過手的魔尊,除了自己,還有溪風、瞿陵、鬼藏。溪風自從跟水碧在一起後,不太常往南天門挑釁;鬼藏和瞿陵最常去。
「東方宿雖說是戰敗,其實並沒有發揮全力,所以印象很深。」
「大概是想知道你是誰吧。他們倆來這裡是想做什麼。」
隔著地層和流沙,把耳目能力張到極限也聽不太清楚上頭的聲音。重樓不願冒險提高魔力刺探,話便聽得模模糊糊的,聽到自己的名字,還有幾個詞彙:巴戢天、結界、神界、神樹、菥冥。直到上頭沒有聲音、確定那兩隻魔真的離開,重樓小心翼翼地以一團火照亮四周,發現他們的位置在巨木的地下根,流沙從上頭像是水一般滑下,落到看不見的黑暗深處。
飛蓬跟重樓一樣,聽到的詞彙不多,想問重樓聽到多少,卻想起對方是魔尊,出口成了另一個問題:「怎麼上去?」
「開個通道就上去啦。」瞄了瞄黑暗的下頭,重樓認為下頭有些詭異,但現在不是探險的時候,出到地面看天色就知道將近飛蓬回神界的時限。「我開通道讓你到南天門附近。」沒得到回應,發覺飛蓬若有所思,他伸手撩動黑色的瀏海,拉回神將的注意力。「不會被發現啦。」
「我不是擔心這個。」注意到重樓腰上的傷口已經消失,想來沒事了。「下回見吧。」
「嗯,下回見。」重樓笑著打開通道。他可不是傻瓜,那兩個魔尊講的事情跟神界結界有關,笑容帶點憂心的南天門守將約莫在想這件事,他可不要下回見面時飛蓬還在為這件事情心不在焉。闔上通道的門,打開通往魔界的通道。
「你別走我家像走自家。」溪風抬頭瞪著不速之客,這回通道開還算識相,他正在辦正事,要是正好在他跟水碧一起的時候,休怪他把重樓關在水結界裡。
不置可否。瞧見溪風正在對一個魔族做刻印,旁邊的結界裡還有一群嘰嘰喳喳的魔物等著處理。刻印是較強的魔物放在弱者身上的記號,經由魔物們的耳目去蒐集資料,另一種是知道對方的情況。在魔界比較常見的是成為使魔,藉此增加自己在魔界勢力。
每個魔尊有自己或大群或小群的使魔,溪風的原則是求精不求多,看到他對一群魔物施法讓重樓有點意外。「你在幹嘛?」
「做預防措施。」
「什麼預防措施?」
「你也應該做點吧?」
「做點什麼?」溪風是聽不懂他的話是不?進來第一個問句就在問他做什麼。
「為了水碧還有飛蓬,做點了解魔界動向的事情。」
「為什麼?」他跟飛蓬從來沒有討論過兩界的事情。神魔互鬥一直是個無解的問題,天地六界一統又怎樣?誰規定一定要統一對方?誰把誰統一實在是漫長且極度無聊的問題,重樓看不出統一了對得到什麼好處或者心情就會比較好。
好吧,如果統一了他就可以把飛蓬扛回魔界睡覺,這是好事,但只要飛蓬點頭就可以達成,用不著為了此統一神界吧。會跑去仙界開場子私鬥就是抽離兩界的無聊對立觀念,飛蓬也明白。當下何必讓兩界的事情佔用他們得來不易、一個月一天、時間都不夠用的相處時間。
「為了不讓一月一次的約會變成半年一次。」發現重樓真的坐下來,便知道這句話聽進去了。「你我都不想管巴戢天做什麼,但扯上東方宿就很麻煩,你也知道東方宿心眼多。」
「我今天看到東方宿和鬼藏去妖界。」鬼藏到處跑不稀奇,東方宿出魔界就很稀奇,絕對不是為了吸取妖界力量過來。聽見那兩個提到的詞彙包括自己,重樓心頭有種被毛毛蟲爬過的不爽感覺,沒當場發難是因為懷中的飛蓬把他心頭豎起的毛全部撫平了。
「鬼藏也在其中,那對立會不會真的變成四比三?」和巴戢天同盟的東方宿把鬼藏拖進來,再設計讓瞿陵加進。真的要四比三開戰的狀況嗎?但若有重樓和菥冥,說起來應該是勢均力敵吧。
「哪來的四比三?菥冥根本不會理任何事情。」
「那就變成四對二。你說,兩界全面開戰,水碧和飛蓬會有時間跟我們見面?」
「你從哪裡看出會全面開戰?」四個就可以代表魔界全體?魔尊現在有七個ㄟ。
「巴戢天想要打進神界,東方宿則對神樹一直很有興趣。」大概每一個魔都曾有過想要侵入佔領神界的念頭,時間久了,大多會轉移目標。巴戢天是個太年輕的魔尊,這念頭看起來就像是個沒是找事做的夢想,接著遇到想搭順風車的夥伴。「當然東方宿可能是閑著沒事幹。」
「巴戢天一個是不如何,連上東方宿加上鬼藏確實很麻煩。」
「所以我才在這邊製造使魔。」雖然是沒有什麼自主意識的魔物,不過能探知消息就足夠了。溪風沒跟重樓提過,巴戢天來找他時,東方宿也一同出現,提到神樹與兩界通道的關聯。比起重樓斬釘截鐵回絕,溪風是冷處理。
「鬼藏那傢伙藏不太住話,東方宿會要他做什麼?」
「不曉得。想利用神樹就會關係到神界,就會關係到水碧跟飛蓬。」
「整個神界結界又不是只有飛蓬守。」
「神族一直都是團體作戰,想要分散將之各個擊破得有龐大的兵力或是旁門左道,當初巴戢天去找你該是為了你開異界通道的能力。」
「你說他們的目標會是我?」
「有可能,總之你小心些。這事情關係到水碧,我不想讓水碧遇到危險。」放走另一隻刻印完成的使魔。「剩下的事情就靜觀其變吧。」
「你知道消息要告訴我。」
「哪有坐享其成,你放點使魔做點工作吧。」
「魔尊的工作不是打架?」
對他翻白眼,「為了我的水碧,你的飛蓬,這叫做加班外差。」
「去去去。」最好是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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