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我天縱英明,曉得什麼時候來好。」清脆好聽的聲音忽然響起,紅蝶光影落在雪地上,以自認最得意帥氣姿勢豋場,得意洋洋﹑大剌剌地在劍雪旁邊坐下來,非常自動地將烤好的羊肉拿起來啃,接著皺眉頭,「一劍封禪,羊肉要去腥,加點蔥油下去爆香才好吃。」
「吃就吃,挑三揀四就不要吃。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
「就像天下人都知道我英俊瀟灑的蝴蝶君住在陰川蝴蝶谷,大家也都知道青筍筍的人邪一劍封禪是冰風嶺的土產。」
聽見劍雪笑出聲,被當作青竹筍的人差點拿著火的樹枝往出言不遜的傢伙臉上戳去,「早不來晚不來,在我們倆在時候來,你什麼時候消息這麼靈通?」
「當初說打到鄧九五要留我一份,我來看看有沒有啊!」
「你怎麼知道是今天?」
「阿月仔去找六醜了。」臉色沉下來,滿是哀怨小媳婦樣,「他們倆是舊識,不讓我聽又不准我在外頭等,叫我代六醜來向你們說謝謝。哼,她就是有話要跟六醜仔講,不給我聽。」
「六醜是誰啊?」劍雪接過蝴蝶君帶來的酒罈,開罈聞聞酒味,掂掂罈子的重量和材質,將之放在火堆上溫酒。「一劍封禪也說他因為六醜才找到我。」
「阿月仔的朋友,醜到七七八八的傢伙,不過腦袋很好。」
「我欠他一份情,所以幫他絆住鄧九五,要不然我不會淌渾水。」
「嘿嘿嘿,你為了找劍雪,到底欠了多少人情啊?」無視一劍封禪跳起來要他閉嘴,蝴蝶君賊笑地轉向正用雪水擦杯子的劍雪,「你知不知道阿禪找你找得好辛苦,整天沒精打彩叨叨唸,有事沒事就來問我有沒有看到你,活像害了相思病,比找吞佛童子還認真喔!」
「誰要你講這些!」青臉泛了紅像是成了紫。
「我知道啊。」一直跟在身後,怎麼不知道。「一劍封禪很想我,我也很想念他啊!」
心裏有陣感動,直覺抓抓鼻子,「劍雪,這種話不要隨隨便便出口,會招人誤解。」
「誤解什麼?」瞧見旁邊的蝴蝶君為不打斷對話﹑死命忍住笑﹑表情扭曲,劍雪的臉上滿是疑惑,「我喜歡一劍封禪,會誤解成什麼事情嗎?」
「喜歡有很多種……」叫他怎麼解釋這種和〝一加一等於二〞差不多﹑簡單又複雜﹑還關係到自己的問題?「我是說,你的喜歡…和別人……認為的喜歡……就是…有差別,我之前說一個詞有很多種的意思……」
「哇哈哈哈哈哈……」蝴蝶君笑得滿地打滾。
「不要笑!有什麼好笑的!」
「那你就不要嘴角上揚﹑又抓鼻子掩飾﹑結果欲蓋彌彰的蠢樣嘛!」笑夠了爬起來。他才不相信一劍封禪敢為否定跟他打架。「喜歡就喜歡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巴不得昭告全天下我喜歡阿月仔,我愛阿月仔。」
「對啊!」倒杯熱好的酒給蝴蝶君,劍雪用奇怪的表情看著一劍封禪,「對你來說很困擾嗎?」
「不困擾是一回事,但以後……」
「現在是現在,以後是以後。好酒,熱過了果然好。」果子的香味因為加熱,在冰冷的空氣中更顯濃郁。蝴蝶君一飲而盡。「活在現在最重要,就算沒有未來,今天還是要努力地追阿月仔,最好今晚就是洞房花燭夜。沒有過去也很好,今天是初戀初吻第一次牽手一見鍾情,一切都是第一次更要好好珍惜。」
「為啥米被你說教我有很不爽想海扁你的想法?」
「表示你被我說中缺點,死不想承認,打算滅口。」
「你太囉唆太自我中心,這是你的缺點。」
「像我這樣煩惱才會少。一天到晚只會說人生目標人生大道理,明天要怎樣怎樣,想個沒完沒了,笨!活在現在最重要啦!劍雪都說了,盲目追求過去和未來的人是笨蛋。」
「他什麼時候跟你說了?」
「你神經發瘋自我逃避說劍雪不是吞佛童子之後。」
轉向劍雪,「……你去找蝴蝶君?」
「好久沒見面,去打個招呼。蝴蝶君跟我說你很煩惱。」
「要你這種不常用大腦的傢伙理解我的理論是太勉強了點啦!」
「你有資格說我嗎,你有聰明到哪去?」
「起碼我煩惱比你少啦!劍雪,倒酒。」
「你憑什麼叫劍雪幫你倒酒啊!」
「因為酒罈在他手上啊!你還不是杯子伸過去伸得很順手。」將最後一杯酒喝光,杯子放在地上,站起身伸懶腰,「時間差不多了,我有把六醜的道謝帶到。走人了!」
「要走了?不是剛來?」
「回去接阿月仔,到六醜的神之社正好天亮跟阿月仔吃早餐。告辭啦!」
蹦蹦跳跳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風雪中。
笑望下山的火紅身影,「一劍封禪,蝴蝶君的煩惱真的比你少。」什麼是佛?專心走路,專心吃飯,專心生活,把握眼前的事物,惟此而已。蝴蝶君是最能實踐這種精神的人,做什麼事都極度專心﹑認真﹑不會往斜瞥一眼。
「他只要有公孫月就天下太平啦!」將酒壺中殘餘的酒液一飲而盡。人說慾望少的人會比較快樂。但是慾望少,對那少許的目標,想望會更加強烈。「北嵎三強各個是怪人瘋子,所以不要去跟其他的瘋子一般見識。」
「你不能跟他一般嗎?這樣你就不會煩惱,也會更快樂些。」
「我又不喜歡公孫月。」
「那我呢?我不能比吞佛童子重要嗎?」
看著認真詢問的大眼睛,被詢問的人反思是自己想歪或者這問題一語雙關。「你最近講話很怪。」
「哪裡怪?」
抓抓鼻子,「你好像要我把目標放在你身上。」
「因為我存在,吞佛童子是虛幻,我不想讓你最後發現所追求的東西是虛幻。」
「你想太多了。」
「那我問你,殺了吞佛童子之後,你要做什麼?」
「嗯,去找你的過去﹑去吃蝴蝶君的喜酒,我沒去過中原,我們去玩。」
「很多事情我們可以現在做。」一時三刻要忘記〝找吞佛童子〞也困難。有些耐心,慢慢磨掉,總是有機會的。但還剩下多少時間?有一劍封禪為伴的日子還有多少?如果吞佛童子出現,殺誡沒有作用,要如何喚回一劍封禪?
曉得那表情是思考不是發呆的表情,伸手弄亂他的瀏海,要他回神,「你在煩惱什麼?有什麼事情沒讓我曉得?」
「我在煩惱你。」
「我煩惱你才對啦!睡覺睡覺。」幫忙拉好毛毯,丟了幾塊木頭到篝火裡,讓週遭更溫暖,「睡一下,明天我們下山去吃飯。你幹嘛又靠過來?」
「會冷啊!」喜歡挨著一劍封禪睡,因為他的尷尬和手足無措,有著溫馨﹑歸屬的感覺。師父說,尋常人認為那是家的感覺,小時候認為家就是師父,現在覺得是一劍封禪。「兩個人靠在一起睡比較暖啊!」
「……怪小孩……」幸好早有先例,知道手放哪裡,不過就是抱小孩嘛!用不著太緊張,劍雪都舒舒服服地睡著了,他還為雞毛蒜皮的事情胡思亂想而睡不著,豈不是蠢斃了?況且劍雪厚厚軟軟,像個暖和的大抱枕,只不過是愛問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不斷自我催眠〝只是抱個小孩睡覺〞的一劍封禪,在像是數羊般的自我催眠中,沉入夢鄉。
枯枝逐漸燃盡,最後一星火光忽地竄起,隨即黯淡,僅存餘溫的碳塊,早先被推離的陰影迅速據攏過來,炭火的顏色逐漸黯淡,夜風再也無力煽動它的燦爛,只能緩緩撫過,帶著黑雲緩緩游移。冰風嶺沒入全然的釉闇與寂靜裡。
破曉前的深夜,忽然睜開的眼瞳泛著金光,髮色迅速轉為艷紅,膚色也變成白皙,甦醒的魔者發現懷中多個溫軟的重量。睡夢中感覺不太對勁的劍雪皺了皺眉,似乎要醒來,卻給人先點了穴,陷入昏睡中。
撩開劍雪的瀏海,火焰的印記在額上,不自覺地以指尖輕輕描著輪廓。原本因找到而滿意的吞佛童子皺起眉頭,昏睡的青年給他不對勁的感覺,環繞懷中人周身的是佛氣,不是魔氣。之前兩次見面,他沒有注意到朱厭身上的氣息,這回很明顯的,朱厭身上只有佛氣。魔物再如何吞食佛氣,都是為了轉化為魔氣為己所用,無意識狀態下,佛氣皆會散去,不可能存留體內。
或者這人是朱厭的替身?但朱厭刀當時對他確實無法作用,他一定是朱厭。
擁有佛氣的魔物……
不,不可能!如果朱厭是那人,為什麼答應會跟吞佛在一起?應該早就逃之夭夭。
依照那樣的情況,朱厭和這個青年根本不是真實人格和表人格,它們不會存在同一個時空。
不可能!
但佛氣不來自殺誡,是源自昏睡的青年身上。
伸手想解穴,將人搖醒,卻忽然一陣昏,魔者按住自己的頭。該死的一劍封禪,恢復知覺的意念強烈,嚴重干擾吞佛童子的意識。殺誡的封印力量依舊存在,腦袋彷彿有枝炙燙的鐵棒在裡頭攪,更像有另一人用鋸子鋸開腦殼,痛楚逐漸占滿所有思緒。
巨大的痛楚乍然消失,從夢中清醒的一劍封禪望向遠處,不祥的感覺和異樣的氣流隨著風滑向原本睡著的兩人。抓起殺誡,「劍雪,醒醒,有人來了。」搖了搖懷中人,沒有得到任何反應,一劍封禪抓著肩膀用力搖,「怎麼了?」探摸額頭,沒有發燒,也有呼吸心跳,總不會是被點了昏穴了吧!在穴道一拍,劍雪馬上睜開眼睛﹑彈坐起身,正好撞上一劍封禪的下巴,痛得他齜牙裂嘴﹑捂著下巴瞬間講不出話。
「對不起,有沒有事?」
指向異樣殺意的來源,示意那邊更重要。
「來者不善。」
揉著下巴,「看到不速之客,就是打到他懂禮貌。」
「一劍封禪。」瞅著想拔劍的友人,他不喜歡莫名奇妙就開戰。
「難道你覺得他們是來請我們吃飯?」
「是邀請兩位入黃泉。」其中一人先決定自己的對手,「一劍封禪,你的對手是我東方鼎立。」
「東方鼎立?我想起來了,你是繼蝴蝶君後另一個名刀客,鄧九五的義弟。」殺誡出鞘,「忍劍自找死路,出劍天下無敵。劍雪,你這次怎麼決定。」
沉默沒回答,劍雪盯著另一人:身著紫衣﹑斗篷與白髮在風中翻飛,相較起東方鼎立的張狂,此人深沉,精光內斂,高手的氣態不言自喻,也說明他挑上的對手是劍雪。劍雪雙掌凝氣,掌間氣流旋起風暴,是敵動我不動的態勢。掌移胸前,繁星點點盡入地理司掌中,先行開戰,柔韌深沉的掌風掃向舉掌為劍的對手。劍雪掌中風暴彈射,將來襲的殺招盡數擋下,揚起一片雪塵,以靜待動,手捏劍訣,劍氣隱然成形,阻止地理司的攻勢,更擋去不斷襲來的掌風。
一劍封禪確定劍雪不會束手就擒,卻給自己的敵手搶得先機,出招即是殺招,長刀長日狂陽火焰刀流直削殺誡暴風,殺誡迴轉旋出強大寒風,東方鼎立試探著對手,長日狂陽與殺誡叮叮噹噹,交手不下百招,驀然刀鋒一轉。
「歸陽不負!」強烈的熱風夾雜著暴竄的火燄,龍捲之勢往一劍封禪張牙舞爪地撲來。
一劍封禪回劍,硬碰硬,暴風劍流旋絞如濤冰寒,撲天倒海之勢往對方殺去。
地理司掌風一變,柔軟的掌風轉為剛猛,夾帶莫名的後勁襲向對手。劍雪身形後飄,知道此招不能硬擋,但身已罩在掌風之下,若不以掌相擋便是要拔劍,劍雪混身氣勁凝聚,硬生生接下。後勁柔韌的掌風較剛猛的掌勢更為傷人,雖消去一半威力,但另一半仍令劍雪悶哼,嘔出一口血,隨著力道餘勁後飛。
呼痛聲雖小,一劍封禪可沒放過,瞥眼見平安落地的劍雪抹著唇角的血,朱厭劍還好端端地在背上。「還不出劍!你是找死嗎?」
「顧全你自己吧!」東方鼎立頓時拉短間距,刀過地毀,飛火襲捲。
一劍封禪手中絲毫不停,劍鋒狠戾,風削蝕火。東方鼎立越戰越勇,瘋狂的殺氣鬥意如同炸開的火球席捲,更映得人邪目中的紅光越見狂盛。
一旁劍雪與地理司之戰,劍雪未盡全力,也不出劍,頻頻注意一劍封禪的狀況,是希望魔氣不要再影響封印,這讓地理司越戰越沈猛的掌氣,逼得心有旁騖的人如氣壓夾身,僅能盡力而擋。不留神又中掌,踉蹌退了幾步。
「劍雪!拔劍啊!」瞥見同伴情況,一劍封禪又氣又急,巴不得分身去幫忙。
抽不出身的急怒,同時東方鼎立強勢的刀流,逼得人邪身上邪氣更盛,潛藏體中的魔氣隱然勃動,引動受創之人身上的魔氣。受殺意勾動的朱厭劍早已迫不及待散出魔氣,催促主人滿足魔劍渴血的欲望。左閃右躲的劍雪心神動搖,手移向背後的朱厭劍。
不拔劍,只有死路一條,可是一劍封禪殺得正性起,早已迷失本性,出劍只是讓吞佛童子更快現身。該如何抉擇?
混亂的心緒,混亂的場面,地理司氣吞天地之掌,迅捷無倫地索命而來。
劍雪下意識抓住劍柄,往外抽。
強大的魔氣如潰堤洪水,吞沒地理司的掌氣,往天際無限延伸,襲捲天地之勢聳目驚心。
相同時刻,東方鼎立揮舞長刀,強撼如濤的怒燄刀流斬向敵手,人邪卻鬆開殺誡,扶住若是遭利斧劈裂般劇痛的頭,中招之前,黑色魔火吞沒了一劍封禪。
煞然一陣笑聲響起,蔓生在黑暗的紅色徒手接下火焰之招,刀氣在掌中凝聚成小小的火球,直盡於無。措手不及的變化,地理司因驚人的魔氣退了一步,棄敵改與東方鼎立並肩。黑色火燄中,白若妖鬼的魔者佇立其中,白色流蘇與血色紅髮於風中飛舞,彷若染血屍橫的雪地,屬於魔者的強大魔氣取代朱厭劍的氣息,壓迫進逼著在場眾人。
金瞳橫過,「離開吧!」
「哼!越強的敵手……」
「東方鼎立。」地理司攔住好鬥的義弟,「離開可以,只要你們不再對上我們。」
「我沒那個雅興。」
「告辭。」知曉魔者實力不可小覷,也不能以人邪斷論的地理司,拉著欲開口的東方鼎立,化作精光離開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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