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贏得決鬥﹑暫保一方偏安,但回返蒿棘居的眾人並非興高采烈。在臥江子和素續緣一起醫治瀟瀟的時間內,外頭客廳內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氛,就連活蹦亂跳的任飛揚和塵道少也不敢大聲嚷嚷﹑慶祝中原的勝利。
直到身為醫者的兩人走出來,素續緣先開口:「褎權所用的武功勁道橫霸,但幸好有臥江子前輩指導,情況穩定了。」
「嗯,總算暫時避免一場殺戮,該感謝蒼白奇子、臥江子、杜一葦三位的鼎立相助。」傲笑紅塵該感謝他人之時是從不吝於開口。
蒼白奇子向發聲的方向行禮,「傲笑紅塵客氣了,我沒幫上什麼忙,這全靠眾人團結一致,共禦外敵」
「幫忙幫忙,也是有人幫倒忙。」任飛揚看向銀狐。
「飛揚你就少說兩句啦!」塵道少踩了同伴一腳,贏來任飛揚的瞪眼。
瞥過任飛揚,銀狐哼了聲,轉身走出去。
「銀狐,銀狐……」臥江子嘆了口氣,原本要追出去的腳步停下來,這個時候實在不能直接去追銀狐。「真是抱歉。」
「飛揚,你說得太過份了。」塵道少很不高興再踩任飛揚一腳。
「你一定要踩我嗎?我就事論事而已,又沒怎麼樣。」一雙黑靴子被他踩得快成灰色了,這個灰塵少爺是想把他一起變成灰塵人啊!腳一定被踩到瘀青了啦!
「是啦﹑是啦,眾人別再談過去的不愉快了。」杜一葦忙出來打圓場,「其實認真要說幫忙的話,臥江子才是真正的大功臣,我只不過是幫忙跑跑腿而已。」
臥江子搖搖頭,「杜兄說笑了,你與奇子才是有實力的高人。我躲在大家後面才是什麼都沒做幫上忙的人啊!」
「三位就別再客氣了,雖然目前已成二分天下,但是真正的鬥爭現在才開始。」傲笑紅塵對客氣辭也是有一定的忍耐程度的,「我們必須提防葉口月人暗處行動……」
話未完,外頭一陣閃光,一面大鏡子反射外頭的陽光滑進屋中,原本反映眾人錯愕表情的鏡面忽然出現一個人臉。「杜一葦,速還五藏鏡地。」
「你連人都不來,還想請我去。」杜一葦涼涼地回話。
「杜饅頭,我是叫你來,不是請。」
「態度會不會太差了點?」
「哼,來不來隨便你。」鏡子裡的人臉丟下這句話,鏡子晶光一閃,瞬間從屋內消失。
「走得真快,說個話也不讓人回答一下,真是喔……」杜一葦站起身,向眾人拱手,「各位抱歉,我有事要先離開了。」
「你還真是大忙人。」忽略呆住的傲笑紅塵,臥江子擺擺手。
「沒辦法,交友廣闊就是這個壞處,各位請。」杜一葦苦笑地搖搖頭,邁步離開蒿棘居。
隨著杜一葦的離去,跟著表明離去之意的是蒼白奇子,「與葉口月人之間戰事業已底定,我該退出江湖紛爭之外。」
「我會陪同蒼白奇子退隱,告辭了,各位。」段忍抱起不良於行的蒼白奇子,離開了屋子。
接下來眾人紛紛告辭﹑來來去去,忽然蒿棘居只剩下傲笑紅塵﹑臥江子,還有暫時無處可去﹑現在正收拾桌上茶杯的屈世途。
「這……」他還沒說完,為什麼大家走得這麼快?難道大家以為葉口月人不會再對中原採取行動?明的不行可能會有暗的啊!傲笑紅塵並非多慮,過去他很單純地以為簽約之後雙方定會守住信義,誰知他常常是被欺騙被偷襲而吃虧的一方,久病成良醫,傲笑紅塵也知道要防小人之心了。「如果葉口月人像之前我們實行游擊戰術,相當危險的。」
「不錯,這也沒有辦法。」拍拍傲笑紅塵,「葉口月人的絕頂高手不多,又都是執首,要處理新環境的問題就夠忙了,不會親自出現,剩下的稱不上高手,相信大家都可以獨自面對,不要太擔心了。先將瀟瀟救回來吧!他們會放回瀟瀟而沒有殺他,如果不是內部出了問題,就是還在乎外界對他們的評價,這幾年應該不會有動作的。」
「但願如此……」傲笑紅塵嘆了口氣。臥江子說的有道理,可能是他以小人之心度人了。雖然簽訂協定,但是九幽公開說過不介意傲笑紅塵為佾雲之仇提出決鬥……
發現傲笑紅塵握緊了手,臥江子大概知道他在想什麼,「你要去決鬥,也等瀟瀟清醒,與他商量後再去吧!」
「不知何時瀟瀟才能康復……」
「找到藥材,我有把握他很快就可以清醒。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要報仇,瀟瀟應當也有一份,況且,應當先請教與九幽過招的蜀道行,弄清九幽的實力,才能不橫生枝節,真正為佾雲報仇。」
「……也只好如此了……」鬆開手,傲笑紅塵點點頭。他知道臥江子真正想說的是和談剛成立,隨即雙方就爆發決鬥,不論誰死誰傷,雙方陣營皆會叫囂怒罵,造成干戈再起,讓無辜的人捲入其中受苦,這情況絕對不是大家所樂見的。
「我會早點出發找尋藥材醫治瀟瀟,多叨擾幾日,還請原諒。」
蒿棘居附近的森林鬱鬱蔥蔥,臥江子轉進一旁的林內。雖然不是很確實地知道對不對,但總是先試試看,真的找不到就要用心識傳音問一下,是說銀狐老兄願意回應嗎?
「都走了?」
抬頭看,銀白身影舒舒服服地坐在枝葉分岔處,蓬鬆的大尾巴搖啊搖﹑很悠閒的樣子。臥江子對問題給了肯定的答案。
「你呢?」
「我,我怎樣?」
「你不回天外南海?」
「哦,等瀟瀟醫好……你要不要回去?」聽到悶悶的應聲,狐狸尾巴忽然不搖了。臥江子有點奇怪,銀狐已經說不會對那次失敗不高興,怎麼現在還是這樣?這期間他也沒有做出什麼會讓銀狐氣得跳腳的事情吧!「你真的是對任飛揚的話不高興嗎?」
「你大概又要發表長篇大論,我不想聽你囉嗦。」銀狐跳下樹,「看你在那邊解釋調停,不順眼。」
「說的也是,你習慣獨來獨往。但也請銀狐大俠有點風度,待久一點,那樣看起來是很像你被氣到了啊!」
將臥江子拉過來抱,「你管不著。」
「是。」笑出聲,「你沒事就好,我怕你又跑走了,然後不理我的心識傳音。」
蹭了蹭軟嘟嘟的臉,「我們回天外南海……你不准去傲刀城。」事情告一段落,總算靜下來,不必將臥江讓出去了。
「就算不當軍師,我還是要先遞辭職信吧!」
「我幫你拿去。」
「好吧!」感覺到狐狸在偷啃他的臉,臥江子稍微閃躲了下,「你好像越來越纏我了?」
「廢話,不纏你我纏誰。」
「是也沒錯啦……」這個狐狸,唉,「出來找你,有事跟你說,我要先離開這裡一會兒……」
「你去哪?」
「找藥草。」臥江子抓抓頭,「瀟瀟的傷勢我有眉目了,可是這裡不是秋山谷,也沒有老朋友毒手回魂供我搶劫藥材,稻草人只好很可憐的去親自找藥草來做藥,幫我找好嗎?需要的藥材不少耶,我一個人大概一天找不完。」
別過頭,「我不想弄髒剛洗好的外套。」每次臥江子找藥材一定是弄得渾身泥巴,銀狐討厭會弄髒白色的泥巴,寧可留在屋子裡燒水顧爐子等臥江回來煮藥淨身。「你去吧!」
「壞心的狐狸,幫我弄一半嘛!」將寫好的藥單塞進銀狐手中,「屋子裡頭應該還有一些可以用的藥材,幫我先熬。早點治好瀟瀟,我們早點回天外南海。」
曉得每次臥江找到機會可以使喚他,就會有這種半得意半淘氣的笑容。「心識傳音不准關起來。」
「你好專制。」
「狐狸很小心眼。」
「是是是,所以我臥江得忍讓點,記得幫我熬好藥啊!」
琉璃仙境之北,葉口月人開始在玄空島附近興建工事,除了指揮所外,還有各種不同的建築物。幽皇限期要琉璃仙境以北的非葉口月人移動到南方,因此許多的工程不能招募新的人手,原本居住在玄空島上的獸人都被移到工地裡來從事勞動。由於移民到中原的工程極大,就算是有機器的協助,還是有許多的葉口月人必須下場參與,甚至連原本屬於軍官階層的葉口月人也要協助開墾。
初到中原,令葉口月人驚訝的是中原的氣候。玄空島因為漂浮在空中,對氣候的調節特別用心,不讓過多的陽光直射入地,造成葉口月人大多膚色偏白。到了中原,面對白日強烈的陽光,有的葉口月人不免會有點感嘆中原真是個奇怪的地方。
身為監工的飛淵抹了抹汗水。「以前哪有這樣,熱死人了!」
「我們剛出來的時候,朋友說膳房那邊熬了涼湯,交班的時候就可以去喝了。我看其它部膳房都沒有。飛淵,你就別唉了吧!」一名叫做棠真的葉口月人說道,他和飛淵﹑四識都屬於氏葉部﹑被派來監督獸人工作。雖說監工可以躲在亭子裡納涼,但是他們所屬的工作部分屬於鍛造,稍不注意就有可能發生意外。
「一定是執首交代的,我們執首雖然比不上洺雙執首厲害,但對待屬下有情味多了。上回聽說我妻子要生產了,拿了些補品給我還准了假。」
「是啊,昨日執首派人送藥來,是幽皇原本賞給執首們的雪蓮,執首說老人家需要吃些有營養的,他不需要。不過啊!我覺得執首現在比較需要那雪蓮。」
「啊?執首受傷還是生病了?」
「不是。」白了飛淵一眼,四識沒好氣的說,「你沒看執首神情比往日落寞憔悴多了,因為他在為繡墨小姐擔心啊!聽說繡墨小姐犯了事被降為奴隸,小姐是執首的心頭肉,自從小姐被貶,我好幾次看到執首整夜不睡,站在牢房外頭看著小姐嘆氣,實在是教人心酸。」
「繡墨小姐一向待部內眾人很親切的。」棠真嘆了口氣,忽然想起一事,「你知道嗎?繡墨小姐今天被調到我們這一區來了。」
「真的,我怎麼沒聽說?」
「因為很棘手啊!」棠真壓低了聲音,「繡墨小姐心甘情願地服勞役,可是混雜在獸人……」
「獸人!」飛淵瞪大了眼睛,「雖然被貶為奴隸,小姐怎麼可以跟獸人一起工作?」
「就是這樣啊!上頭說要一視同仁,雖然小姐不以為意,可是真的很麻煩,獸人們因為小姐出現覺得奇怪,心有旁騖,工作速度就會變慢,所以一直找不到適合小姐做的工作,就在各崗位轉來轉去。唉,小姐一點抱怨也沒有,但是這樣的情況,執首又犯愁,我們這些做部下的看了也不好受啊!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哇!」
三個人沉默了好陣子,飛淵忽然眼睛一亮,「四識,棠真,今日繡墨小姐犯錯,幽皇公正處置,我們是下屬當然沒資格說話,不過,你們附耳來。」耳語一會兒,飛淵眨眨眼,「怎樣,敢不敢?」
「有什麼不敢,這個辦法很好,若是能順利,算是報答執首對眾人平日的照顧。」
「噓,四識,你小聲一點,今晚剛好輪到我們看守,我們就等晚上立刻進行。」
「那我和飛淵負責裡頭,想辦法讓小姐脫身。我們先去下一個地方巡視,再各自準備。」
牢房裡,繡墨雖然穿著奴隸的衣服,但獸人看到葉口月人進入工作區,直覺是多了一個管理者,對置身於他們群中的繡墨讓開道路,連連點頭敬禮。
「不要這樣,我現在的身分與你們是同樣的。」繡墨搖搖頭,拿起了鏟子,準備跟著獸人們去搬運鍋爐的燃料。獸人們一看到她拿起鏟子要跟他們一起走,皆是面露錯愕,繡墨也不理會他們的反應,專心服她應做的勞役。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想偷懶嗎?」四識走進鍋爐區,發現原本應該忙碌的鍋爐燃料供給居然停頓下來,獸人們看著繡墨不知所措,而繡墨正在跟它們說話,四識很不高興地用軍棍敲了下旁邊的架子,發出巨響,推著那些發現監工來到而驚慌的獸人回到工作崗位勞動,「快工作!妳,別以為妳還是千金小姐,來此地的人只有一個身分││奴隸。去工作!」他不客氣地推了繡墨一把,大罵著轉頭觀看的獸人們不認真。
被重重推了一把的繡墨感覺對方塞了個紙團到她口袋中,「你……」
「看什麼,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發現繡墨的錯愕,四識再度推了繡墨一把,這一回將人推往比較少人的架子附近。
察覺四識想傳遞消息給她,閃到架子陰暗處的繡墨偷偷攤開紙團觀看,「恭送小姐離開,爆炸聲起,屬下等……」來不及看完字條,另一個監工飛淵大吼著:「還不趕快認真工作,早點做完你們就可以早點休息。妳也是,躲在這裡幹什麼?還不趕快去工作!」用力推著繡墨出去,在半空揮舞著棍子,「你給我小心點,你們,看什麼看,快做事!懶鬼!不盯著就偷懶。」
正在飛淵用棍棒呼喝著奴隸做事時,四識偷偷由懷中取出炸藥包裹,將之放到鍋爐裡面。沒有發現裡頭的熱度已經達到一定的程度,炸藥還沒沾到鍋底就因裡面的高溫隨即發生爆炸,一旁的四識首當其衝被衝擊力撞飛。巨大爆炸聲響,火光四射,濺出的滾燙鐵屑噴到一旁的木柴上,起火燃燒,黑煙四起。附近工作的獸人們驚慌失措,有的被火燒到而失聲哀嚎,有的慌得只知喊叫不知如何是好,有的奔走有的援救有的呆滯有的驚叫,呼喚搶救的聲音此起彼落,爆炸聲和火光引來附近葉口月人的注意,警鐘響起,現場混亂無序,人聲腳步聲雜踏,誰都沒有注意身旁的人,注意力全集中在爆炸的熱爐上。
在黑煙的屏蔽之下,飛淵將繡墨推出牢房,在外頭等候的棠真塞給她一套軍官的衣服,無聲地示意她跟著從另邊通道離開。
虎帥站在屋外守備,她的主人進屋與孤影林之主商論,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了。
但這回不同於以往。
「此次葉口月人如願取得中原天下,真是可喜可賀。」北川煉的臉上有著微笑,但不論他如何的表情,都帶著一種虛假,一身的純白看起來更像是刻意遮掩內心的顏色。
九幽沒有碰北川煉斟好的茶水,「天下只是二分之一,何來可喜可賀的理由?」
笑意更深,「雖是一半的版圖,但能坐穩江山韜光養晦,待可趁之機再起烽火,攻中原一個措手不及,到時要取得天下如同探囊取物。」
「如此道理,中原焉能不知?」
「中原當然知道,但他們自顧不暇。素還真亡、一頁書隱,檯面上的智者只剩秋山臨楓臥江子,現今中原與葉口月人乃是和平狀態,臥江子焉有不盡力維持之理?加上黑暗中的噬血者蠢蠢欲動,中原無法分心注意葉口月人的動態。摧枯拉朽,有何難矣。」
「但葉口月人人員損失慘重,以現有的人員,如何再發動戰爭?」九幽明白葉口月人雖然是個以武為尊﹑講求實力的民族,卻也因其好戰尊武性格造成人力資源耗損。雖然將玄空島降落在中原,汲取中原的資源解決問題,但是九幽曉得不能竭澤而魚。
「只要幽皇肯將兵權交我,我保證兩個月內蕩平整個中原、取得天下。」
冷笑了聲,「說得好聽,當初你不也信誓旦旦,但如今葉口月人與中原卻落得兩敗俱傷,北川煉,這你又要做何解釋?」北川煉瘋了嗎?還是腦袋糊塗了,要一個王者交出兵權談何容易。
「戰事焉有不傷亡?幽皇妳慣戰沙場,豈會不識這道理?」
「這個道理我當然識得。」她不得不認為北川煉將她當作黃口孺子,或許在合作之初所裝的低段身分裝得太過成功了。「但如果有人刻意兩邊討好,意在消耗雙邊兵力,那我再執意發動爭戰就顯得不智了。」
「嗯,幽皇……」
「北川煉,我今日在此鄭重宣布,早前之事功過難分,我可以不計較,但現今天下兩分,葉口月人的疆土只准葉口月人行走,你懂我的意思嗎?」
「妳想過河拆橋?」
「你要如此想,我也不反對。」
看著九幽臉上的自信,北川煉迅速恢復臉上冰冷無波的表情,方才的訝異彷彿不曾出現,「沒我的幫助,葉口月人想要與中原對抗,難矣。」
「沒有我的庇護,你想要在中原繼續生存,更難矣。」
「哈哈哈,說得好,請了。」
「告辭了。」一聲指響,門外的虎帥走進門,護衛著主人步出屋外,九幽踩著毫不猶疑和毫不畏懼的步伐消失在幽黑深邃的林間。
被留下被拋棄的北川煉拿起桌上冷涼的茶杯,將茶水潑到屋外。冷風吹拂,北川煉白色的臉上看不出有多少的怨憤。當一個投機者,利用和被利用總是茶水之事,他早有覺悟,但他不是心胸寬大的人,沒能做到被人利用完即隨手拋卻仍能淡然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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