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從此,美麗的小姐和英勇的刀客,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總是這樣美好的結局。似乎每每都會有這樣的故事,女主角一定會受到一波三折的困難,男主角總是會有仇家有敵人,歷經危難,他們最後一定會在一起。
故事,從一場美麗的夢開始,起自傲刀繯鶯被禁足。
小時候她跟年紀相近的三哥傲刀青麟,常常在一個大哥叫他做不良少年﹑二哥叫他死老百姓﹑三哥稱他浪千山的少年帶領下偷偷溜出皇城玩,皇城外的花花世界比沉悶的宮內有趣,有吃有玩,還有各色各樣的各族人﹑看不完的景色﹑賞不夠的風光。到了十二歲,她只能留在宮內,哥哥說她是公主,不可以任意出去拋頭露面。而早一步面臨限制的三哥則開始每天關在書房裡被押著念書,雖然傲刀青麟也可以偶爾再跟浪千山溜出去玩,但再也帶不上妹妹。
她沒有被限制一定要唸書,但跟著三哥和教書匠搖頭晃腦唸書很無聊,她對政治的事情也沒有興趣。其它的事情,要古玩有古玩,要寵物有寵物,想看戲有戲班子,想要新衣裳有裁縫隨時候命。兄長滿足她所有的要求,就是不讓她出宮門。被關在金絲籠的她總是憶起外頭世界的美麗自由,終於,悶到一個極點,傲刀繯鶯帶著心腹侍女霓裳偷偷溜出宮門,殊不知一刻鐘後,整座傲刀皇城因為找不到公主而鬧翻了天。
過去浪千山和傲刀青麟叮嚀她溜出門不要穿得太招搖,傲刀繯鶯自認穿得很樸素不惹眼,但衣著質料和頭上朱翠﹑年輕美麗的容貌﹑出手闊綽,誰都知道她是富貴人家的大小姐。興奮的傲刀繯鶯和侍女在城外市集買了有趣的飾品和簡單的點心 往更遠的的地方走去
擺明了就是等人上門搶劫的天真羔羊。
事情發生得很快,蟲族的人偷襲,傲刀繯鶯受了點驚嚇但沒有受到傷害,因為皇城找不到公主,馬上派人出城尋找,很快便查清公主的行蹤追來。事必躬親﹑行動迅速的白武訓俐落瀟灑地揮刀,輕鬆解決想要找公主麻煩的丑角,必恭必敬地下跪。
「公主無恙否,請恕屬下來遲。」
時間似乎在這刻停住了。
活脫脫是故事裡的場景,傲刀繯鶯是其中的女主角,而男主角……
他是誰?
在侍女和侍衛團團圍住她﹑簇擁著送她回皇城時,她一直愣愣地看著那個人命令侍衛拉來馬車﹑通報皇城已經接到公主﹑追捕逃脫的蟲族人,傲刀繯鶯像個洋娃娃般被推上車,透明的窗子被拉下簾幕,掩去那人身影,她還聽的到那人說話的聲音。
回到皇城,大哥傲刀玄龍氣沖沖地責備她不該私自溜出宮城﹑讓大家擔心。
「要不是白武訓及時找到妳,妳可知道那群蟲子會怎麼對付妳!」
白武訓?他姓白!聽不見傲刀玄龍的叨念,她的目光轉向書房外頭的人影,看到他應城主的命令走進,對書房中的兩人行儀。
「還不謝謝白武訓。」
「多謝白武訓。」羞紅了臉,低身行儀,看見對方慌張的回禮,英俊的臉上有著受禮不起的緊張。他也是個謹守禮儀﹑文質彬彬的青年啊!
知曉她心意的霓裳為她打聽想要的消息,「他叫白城輿,城中兩大武訓之一,一個是冷四卦,一個就是白城輿。公主不曉得,他在傲刀城頂有名的呢!不像冷四卦一天到晚只會跟著城主,人家白武訓可是常在城裡巡邏﹑調停紛爭,深受民眾好評呢!而且他的刀藝傑出,拔得刀藝武會的頭籌才當上武訓……」
「他…他有妻子﹑有情人了嗎?」
「沒有。公主啊!白武訓可是城中少女迷戀的對象,妳是公主,近水樓臺,一定可以的。」
「沒那般簡單的……」傲刀繯鶯惆悵地看著枝頭花。
皇族不能與平民通婚,這條律法阻在她和白城輿之間,她的感情是不會有結果的。
春去春又返,夏艷秋衰,冬日霜冷,染上相思病的傲刀繯鶯憔悴的神色讓兄長們擔心。終於,在醫者的轉告下,傲刀玄龍明白心病要由心藥醫,召開了會議,決定修改法律。原本皇族就不單單只有傲刀家族,還有一些過去姻親家族的嫡長子也都是屬於皇族,為了不單單讓這條不准皇族與平民通婚法律為白城輿一人而改,決定了「只要有大功於傲刀天下者,就可以受封為皇族成員」。
「只要他愛妳,一定會盡力爭取。白城輿才能出眾,這對他而言不是件難事。」傲刀玄龍安慰妹妹。白城輿是他的心腹大將,為了妹妹幸福,他也會給白城輿機會。
「我知道……」傲刀繯鶯咬著唇。在這個平和之世,大功的建立談何容易?要立下大功是要冒險的,要是受傷了怎麼辦?
心底小小的聲音提醒她:不會的,白城輿是很厲害的。故事都是這樣,女主角苦苦等候男主角歷經冒險犯難,最後才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妳陰鬱了好幾年,本以為無望,結果峰迴路轉,大哥讓妳有了新的希望,這不就是一個徵兆嗎?妳的苦已經過了,剩下白城輿的,妳要有耐心啊!
白城輿,真的有心嗎?
夜裡相逢,卻是白城輿劫牢,放走了一名叫做苗蜜的蟲族女子。苗蜜逃出皇城,追來的冷四卦質問白城輿半夜行蹤可疑,她露面為白城輿解了危,證明白城輿與劫獄毫無關係。冷四卦悻悻然離去。白城輿行儀道謝,要護送她回宮城,傲刀繯鶯鼓起勇氣,要求他在花園裡陪她聊天直到天明,白城輿卻說自己身為武將,恐怕無法迎合公主之意。
「難道陪我說說話,有這般困難?」
「這……」白城輿露出困惑尷尬的表情,「公主要屬下留下,屬下便留下。」
「不要老是說屬下或公主,我不喜歡。」傲刀繯鶯挪了位置,希望白城輿能知道她的意思坐下來,「你可以直接叫我繯鶯。我稱你白城輿可以嗎?」
「直呼公主之名,於禮不合。」
「我想當你的朋友,難道不行嗎?」
「公主千金,屬下沒有資格。」
「白城輿!」又氣又急,但傲刀繯鶯又不能責備。傳統制度已經深入人心,不管是對她或是他,白城輿的介意不是沒有理由的,兩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各懷心思,隔著黑暗的沉默,對坐直至天明。
是不是沒有這層身分,白城輿就能夠敞開心胸接納她?
第二次,傲刀繯鶯興起了溜出宮的念頭。這一次她多用上份心,她要讓白城輿看不出來,這樣白城輿就可以自然地對待她。態度﹑服裝﹑說話全部要跟原本的公主有所差別,最好是男孩子,這樣白城輿就不會因為女孩子又對她太過客氣,她就可以跟著白城輿一起行動,等到熟捻了再探詢他對傲刀繯鶯的心意,確定再表明身分,就可以皆大歡喜。
她不知道傲刀皇城內起了多大的風雲,或許她察覺兄弟的內鬥,但認為這樣更好,沒有人會去攔阻追查,這樣她更可以自由地跟著白城輿。
市集上的相遇,認不出傲刀繯鶯的白城輿提到他的任務是找尋私自出城的公主,假裝是名書生的傲刀繯鶯連忙自告奮勇要同行一起尋找,誰知道卻中途多了苗蜜同行,接著白城輿又因為意外遇上傲刀青麟,這場旅途草草收場。為了不讓白城輿因為找不到她而受責,她慌慌張張恢復原本面目,跟著白城輿回城。
「白城輿,你…你真是讓我失望!」傲刀玄龍憤怒地拍裂桌子一角。他並非因為辦事效率不佳大發雷霆,而是白城輿和流浪在外﹑公然背叛的傲刀青麟有所往來,即使白城輿婉拒傲刀青麟的邀請,但在冷四卦的添油加醋下,聽起來便像是私通外敵。而傲刀繯鶯替白城輿的爭辯,更是讓傲刀玄龍將處罰的範圍擴及小妹身上。
「褫奪白城輿武訓的資格,還有傲刀繯鶯的公主名號。沒有立下功勞,你們都不能回覆身分,即刻出城。」
大哥的憤怒或許可怕,但她不免有小小的欣喜。剝奪她公主的身分﹑趕她出宮,卻是跟著白城輿一起走,變相的就是讓她和白城輿在一起。只要能與喜愛的人在一起,粗茶淡飯也逍遙,是不是公主,她一點都不在乎啊!
她從來沒想過天外南海的紛爭有一日會波及到她的身上,不是她的兄弟將她視為政敵欲殺之而後快,是因為天外南海的野心者競相爭奪﹑能開啟九耀之門的九耀芙蓉石,傲刀家族擁有九顆中的四顆。在白城輿外出打探消息之時,蟲族的黑蛛犽忽然找上門。
傲刀繯鶯毀去半邊臉,成了黑珠犽的階下囚。
「拿九耀芙蓉石來換繯鶯公主。」艷麗的黑珠犽咯咯地笑著。
瑟縮在角落,傲刀繯鶯怎麼也想不到會落到這樣的境地,自小跟在身邊的霓裳在眼前慘亡,死亡逼在眼前,臉上又熱又痛,腥臭的寒絲洞讓人又冷又餓。黑珠犽並不醜,是個相當艷麗的中年女子,但眉間和行事的的陰毒讓她很害怕。陰暗的洞窟裡沒有陽光,不知道時間的流逝,昏昏沉沉的傲刀繯鶯,心心盼盼白城輿會來救她。
亂世,誰顧了誰?傲刀青麟知道小妹被抓,差了浪千山帶四顆芙蓉石來換人,浪千山要求先見人質,卻認不出面目全非﹑昏迷不會言語的傲刀繯鶯,戰事急迫,浪千山放棄贖換人質。傲刀玄龍已沒有芙蓉石,在傲刀蒼雷的挑撥離間下﹑和傲刀青麟的戰事即將展開,他將白城輿找回帶兵。「雖然對不起小妹,但如果黑珠犽發覺繯鶯沒有當人質的價值,一定會放人的。戰事將近,為大局著想,我只有忍痛擱下,也委屈你了。」
「看來我還真是綁錯人了。」一桶水澆醒半昏睡狀態的俘虜,黑珠犽把水桶拋到一邊,水桶撞到岩壁的聲響在洞窟裡回響,像是槌子打著聽覺。「嘖!以為妳是飽受呵護的小公主,搞了半天連一個蟲族女子都不如啊!」
長髮批散﹑渾身髒污﹑滿身狼狽的傲刀繯鶯動作緩慢地抹著臉上的水,對黑珠犽的話反應慢了好幾拍。
「過了幾日?十日了!傲刀青麟有四個芙蓉石,他不來換妳,妳心心念念的白城輿也不見蹤影,妳倒說說看,妳還有什麼人質的用處呢?沒用的傢伙!」
「……不會的。」說到白城輿,她恢復了點精神,「白城輿會來救我的……」小小聲,連她自己也沒有把握。為何白城輿還沒有出現?出了什麼事?
「不會的,白城輿會來救我的。」細聲細氣地學著俘虜的爭辯,黑蛛犽勾出艷麗的笑容。這個沒用人質剩下的價值就是帶來一些娛樂,她不是男人,對女人也沒興趣,但是把幸福公主踢下絕望懸崖,這種趣味倒是不錯。「那帶妳出去看看,妳的小情人心中可還有妳這個公主。」
不用怕人跑掉而用繩子綁著俘虜,因為傲刀繯鶯也想知道白城輿到底去哪裡。黑珠犽左繞右繞,走了好長的一段路,就正好在苗蜜行刺傲刀蒼雷失敗而重傷﹑與白城輿死別之時,讓傲刀繯鶯看到了這一幕。
刁蠻的苗蜜死前在喜歡的人懷中,聲聲顫顫說出心意:「不要忘記我……」
「不會,不會的!」他能給的承諾只有這樣。她是蟲族,他是人族,族群的不合讓它們有緣無份。因為戰爭,為主上盡忠為白城輿生命第一職責,身為武將的他要上戰場,奔波沙場,為怕苗蜜危險而趕她走,誰知苗蜜為了他去行刺傲刀蒼雷。
湖邊的相遇﹑市集上的重逢﹑武訓府裡的爭執﹑下獄劫囚逃亡的冒險﹑尋找公主時的相處﹑兵敗狠心趕她離去的心痛,這場感情在短短的相處中迅速發酵,可惜情深緣淺,亂世狂風摧枝折葉,終究沒能開花結果。
「我會記得妳,永遠記得妳的。」緊摟著斷氣的人兒,潸然落淚。
淚珠子彷彿一把利刃,割進眼瞳,捅進心口,躲在樹叢後的傲刀繯鶯痛苦地無法發出任何聲響,原本捂住嘴的手不知何時變成咬著,恍然不覺已經血跡斑斑。
她根本不是什麼女主角,而是被拋棄的丑角。白城輿的心中,始終就沒有繯鶯公主。
「要出去嗎?」黑珠犽在她耳邊輕聲地問道,一面小鏡子放在她旁邊,要提醒她的美麗容貌早已毀去,任誰都會先注意到左半像是被火焚燒﹑紅黑坑巴的醜陋而忽略右邊尚存的美麗。
可怕容顏的主人對鏡中的自己沒有反應,她直愣愣地盯著不遠處的男人抹著淚水﹑喪氣悲痛地抱起遺體,一步一踉蹌逐漸遠去的背影。向來對週遭聲響敏感的白城輿已經悲傷到連樹叢後的哽咽聲也聽不見了。
幽魂般,任著黑珠犽再將她帶回寒絲洞。先前不見天日的陰暗日子,至少心裡還抱著小小的希望。現在可以任意行動,有很多機會可以離開,心卻封閉在陰暗中。
「妳的兄弟爭權奪利,不再在乎妳。白城輿心裡早就有苗蜜了,妳對他而言只是責任,責任而已!美貌沒有了,地位沒有了,妳還相信有人會在乎你嗎?」
「妳這樣為他們付出心意,又得到什麼好處?得到的都是他們不要的。」
「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力量,誰敢不理妳?白城輿豈敢不將妳放在心裡呢?」
黑珠犽的話一字一句灌進耳中,一字一句提醒現實的可怕,一字一句磨滅對人性的相信,一字一句染紅槁木死灰的眼神,點點滴滴燃起燎野之火。
回又能回到哪裡?沒有人需要她﹑沒有人理會她,恐怕還會一句不認識將她趕出去。
傲刀環鶯沒有任何的人在乎,沒有任何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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