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小朋友你來啦!」衣著暴露的妖魔女性向他拋了媚眼,白皙的手指勾了勾。
哈維恩面無表情,絲毫沒有想走過去的意願。
「嘖!真不好玩!」水妖魔挺著傲人的身材,不管與她同長在一條尾巴上還在睡覺的同伴,拖著蛇尾滑到哈維恩面前。
「唉,那個有趣的妖師不在了還真可惜。至少比起你這悶騷的傢伙可愛多了。」
哈維恩不予置否,但卻往後退了一步。水妖魔見狀又嘖嘖了幾聲,壞心眼地硬往哈維恩身上靠了過去,被哈維恩避開。
「哎呀,真是不可愛!不過我們的提議你可以考慮喔!」
「什麼提議?」
「明知故問啊,你難道忘了妖魔能看見你內心的渴望嗎?」水妖魔妖冶一笑,眼睛中閃著奇異的色彩。
「好了,別捉弄他了。」早已醒來的火妖魔打斷道。
火妖魔看著哈維恩,眼神銳利得令哈維恩心中不禁閃過一絲驚慌。
「若你想找他,我們可以出手。」火妖魔道。
哈維恩聞言,身體微微繃緊。
「時間對妖魔來說沒有意義。對我們來說,你也好,妖師小朋友也好,都只是螻蟻而已。」水妖魔擺弄著貼著不知名寶石碎粒的雙手,漫不經心地說:「如果我們幫你帶回他,不如你們就留在我們這吧。只有兩個手下還是有點少了呢!」
「你們這是在與妖師一族為敵。」哈維恩冷冷開口,在身側握緊的手透露出他的憤怒。
彷彿聽見什麼好笑的話,水妖魔笑了起來:「呵呵,我們可不懼怕妖師。沒有褚冥漾,就算是當代妖師首領來也沒用。」
「妖魔可使人類永生,你不妨考慮。」火妖魔再次打斷水妖魔的話,認真地說:「我們可以答應讓你們保有自己的立場,包括不侵犯你們親近的種族。」
只有妖魔可以強行違反時間的法則,但代價是他們也必須成為妖魔的一份子。
「不必了。」哈維恩寒著一張臉,拿出受過妖師咒力加持的木雕祭偶,放在地上便要離開。但出乎妖魔意料地,哈維恩走了幾步後,又回身默默向他們行了一個大禮才走。
夜妖精走遠後,被火妖魔拖回涼亭的水妖魔扭頭瞪向火妖魔。「都是你,交涉又失敗了!」
「妳明知道他不會答應。」火妖魔懶洋洋地靠回原本的座位。
「我們可是真的要幫他,難道妖魔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問過這麼多次,妳真有耐心。」
「你不也是!唉......」轉過頭,水妖魔悠悠嘆了口氣,把玩著祭偶,「雖然看世界毀滅也很有趣,但是已經答應死精靈跟妖師小朋友了。」
「妳看出來了吧?最後一次了。」火妖魔也看向木雕祭偶,語氣不帶半點感情,眼神卻有些幽暗。
「哎呀,煩死了!」水妖魔煩躁地用尾巴拍打著地面,開始例行性地破壞公物,但卻小心地將祭偶收好。
儘管他們都知道那個妖師早就為他們施下能繼續巡遊的咒力,這些每年都拿來的祭偶不過是多幾分保障罷了。
離開妖魔之地後,哈維恩匆匆走訪了褚冥漾曾與他封印過的陰影處。那些地方現在都有公會或妖師相關的種族鎮守著,皆維持著安定。這一連馬不停蹄,縱使有傳送陣,而且也只在每個地方待上一至兩天,他仍是花了一個多月才走完。
褚冥漾離開學院後,為避免大海撈針,早已收集了一些情報。第一個陰影靠著充足的情報與幹勁,再加上陰影本身面積不大,聯繫上當地的夜妖精種族後很快就加固了封印,還順便收編了這支隱居極度深山裡的夜妖精一族。
褚冥漾私下笑著對哈維恩故作遺憾地說:「可惜這次的面積太小了,沒辦法讓這群夜妖精也像你們一樣燃燒青春。其實還封印得蠻輕鬆的。」
沒想到玩笑話一語成讖,尋找第二個陰影時,他們不但行蹤暴露遭到鬼族追殺,還誤入遭鬼族化的種族的巢穴,被困在重重陣法中。好不容易逃出來又被古老咒殺世家殺手追著跑,後來兩人雙雙摔落懸崖。驚動了妖師一族、沉默森林及褚冥漾的好友們前來救援。
後來自然是被狠狠訓斥了一番,他們再次動身便是接近半年後了。在自認徹底做好準備後,接連的幾個外洩的陰影全都有驚無險地度過,雖然有幾次是靠著白川主及其他人的協助,而中途兩人也面臨過一些險境,但最終總算是圓滿達成。
哈維恩看著巡視到的最後一個陰影封印地 - 盡淵峽谷,舒了口氣,這次的例行巡視總算告一段落。他靠著懸崖旁邊的雕像,居高臨下地望著底下的峽谷。
※
或許是第一個陰影的成功,使兩人多少有點自大,第二個陰影可謂是讓他們吃盡苦頭。明明看到附近的種族有出現鬼族化的跡象,也遭到鬼族的追殺,但卻怎樣都找不到陰影所在。
在混戰中漸感疲憊的兩人邊打邊退,早就將自尊扔在一邊放出了不少求救信號。
好不容易逃走後,褚冥漾看著臉色陰沉的哈維恩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再說,勝敗乃兵家常事嘛!」
褚冥漾覺得他還是很了解忠心耿耿卻打不贏敵人,只能帶著主人逃跑的保鑣的憋屈。卻見哈維恩聽完後臉更黑了。
正當褚冥漾猶豫要怎麼安慰他時,哈維恩已經伸手拉過他垂在身側的左手。
「嘶!」骨頭碎裂的肩膀被人拉扯的痛楚,讓褚冥漾發出痛呼,只能忍著問候夜妖精祖宗的衝動瞪向哈維恩。這才發現哈維恩身上有多處正在冒血的傷口。
「欸,你的傷...」褚冥漾忍著痛,看著某夜妖精毫不吝嗇地往他的肩膀倒上特效藥,多到連胸口上的傷都受到藥水浸潤而漸漸好轉,然後才將剩下的藥水遞給褚冥漾。
「身上其他的傷口您自己處理吧。」說完隨意地在自身的傷口上抹上藥膏止血,又掏出繃帶很自然地替他固定左肩。
忍無可忍的某妖師不得不開口:「哈維恩,我命令你先處理自己的傷。」
別以為他沒看到某夜妖精身上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了。
這時,空氣中忽然傳來一絲殺意。兩人想也不想地立刻往後面樹叢躲去,一柄刻著咒文的匕首就這樣插在旁邊的樹上。
他們被那些咒殺術士盯上了!
再次的戰鬥中,兩人都已到達極限。當褚冥漾被逼到懸崖邊不慎失足落下時,哈維恩看到褚冥漾染血的臉上露出一瞬間的愣然。他突然想起了褚冥漾有次曾在某個大雨中落入湍急的河流中,那時也是相同的表情......
哈維恩的腦中嗡了一聲,他拚命地越過敵人重重阻擋仍是來不及阻止褚冥漾摔落。
「傷害我的主人的代價,我必會向你們取回!」
將殺手們的形象特徵深深記在腦海中,哈維恩毫不猶豫地跟著翻下懸崖,用盡辦法總算在掉落到快一半高度的時候追到褚冥漾。
「一般術法無法使用!」褚冥漾在落下的風阻中艱難地開口。
「知道。」在跳下來時,哈維恩就發現這座山谷有古怪。
兩人所知的各種術法都無效,身體也因為長時間戰鬥而疲乏無力。
快要落地時,哈維恩用盡全力將褚冥漾緊緊抱住,讓自己墊在了下面。山谷底部突然傳來防禦術法的攻擊,一瞬間如密集的蟲咬一般的疼痛在背後蔓延,落地時撞擊地面的痛楚與被不知名術法攻擊的刺痛讓他失去了意識。
「哈維恩!!!」閉上眼前聽見的是褚冥漾驚慌失措的聲音。
"....鎮...陰影.....救......交......命......"
"好。"
朦朧間,好像聽見了褚冥漾跟誰在交談,但腦中一片渾沌令他無法思考。哈維恩再次睜開眼時聽見了潺潺的流水聲,身體傳來劇烈的疼痛讓他因難以忍耐而皺著眉。
「真難得能從你臉上看到別的表情。」褚冥漾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語氣半是生氣半是高興。
哈維恩勉力挪動自己的身體,大致上確認自己骨頭與內臟皆有受損。
幸好他跟褚冥漾這幾年皆有鍛鍊自己的身體,不然那種高度,就算他墊在下面,褚冥漾估計也承受不了落地時的力道。
他又打量了一下周圍,確認應該是在谷底一處近水源的樹林裡。剛才似乎下過雨,四周的泥土地面泥濘不已,褚冥漾已經用背包裡的防雨布跟支架搭出了一個臨時帳篷,居然還用結界保持了帳篷範圍的乾燥。
「別亂動,我好不容易力量才恢復了一點。不要浪費我的治癒術。」蹲在他身邊的褚冥漾揚手,似乎下意識想巴頭,但頓了幾秒最後還是默默放下。雙手隨即結出一個手勢,又施了一個中級的治癒法術。
哈維恩雖然老實地躺著,但還是忍不住訝異的心情而開口:「這山谷應該無法施展法術?」
或許是因為他的聲音沙啞地嚇人,褚冥漾愣了一下,才說:「我也不清楚,總之,現在好像可以使用。」
原本哈維恩也沒多想,卻瞄到褚冥漾的眼神閃爍,不禁有點留心。他往褚冥漾身上看去,發現褚冥漾身上的傷口亂七八糟的纏著繃帶,一些是整齊的,一些則是胡亂纏的,模樣看起來非常滑稽。
「你身上這些是......怎麼弄的?」饒是哈維恩一貫維持的面攤臉也有點快繃不住。
褚冥漾聞言表情有點尷尬,扭過頭不情願地招認道:「整齊的是米納斯纏的,剩下的是我纏的。」
哈維恩移開眼神,藉著嘆氣掩飾了笑意,重新恢復平靜的表情建議道:「我認為......您下次還是讓幻武兵器纏吧,又或者讓我幫您。」
褚冥漾隱瞞現在可以使用術法的原因,他雖然不會追問,但多少還是有點失落。
褚冥漾氣得要命,收回了施展治癒術的雙手。哈維恩感覺身上比較嚴重的問題都解決了,足以自行治療。因此褚冥漾的法術停下後,他便打算起身,但卻被褚冥漾推了回去。
「現在暫時沒事,你多休息。」說完,褚冥漾自己也靠著旁邊的樹幹坐下休息。
哈維恩應了聲,目光又開始打量周圍,確認沒有什麼危險且防禦術法也沒問題才闔眼休息。
「喂,哈維恩。」剛閉上眼睛沒多久,褚冥漾便叫道。
「什麼事?」哈維恩睜開眼。
「你為什麼......」褚冥漾吞了吞口水,遲疑了片刻,又深吸了一口氣,才開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我知道夜妖精把侍奉妖師一族視為無上光榮,是種族使命。但我,說實話,我很不喜歡你們這樣。」
哈維恩聞言,內心不禁有點苦澀。若是別的夜妖精聽到大概只會覺得惶恐吧?惶恐做錯了什麼。
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做錯,沒能保護侍奉的主人才是夜妖精的恥辱。更何況,無論如何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褚冥漾摔落懸崖生死未卜。
「我也不是叫你以後都不要救我啦,只不過,希望不要是像這樣差點連命都沒了。」或許是感覺到他的心情,褚冥漾的語氣軟了下來。
「雖然說待在上面也沒有比較好啦,但如果你一個人的話,就算掉下去大概也能活命吧?」
哈維恩知道他跟褚冥漾之間的價值觀矛盾一直存在著。褚冥漾不想總是被人保護,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及朋友受傷,自己卻可以躲在安全的地方。而對哈維恩而言,若真的需要為了保護所侍奉之人而獻上性命,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
但,褚冥漾想必會很難過。所以,若不是危及褚冥漾的生命,他遇到危險時還是會以保住自己的性命為優先。
「以前,您上大學的時候,也有過一次。」哈維恩緩緩開口。
「嗯?」褚冥漾不解地看著他。
「您忘了嗎?有次您執行公會任務時,不慎為鬼族所害而掉落暴雨中的河川。當時,我殺死了那名鬼族後,便跟著公會的人一同找尋您的下落。直到三天後才找到您。」
當時雷雨交加,場面一片混亂。趁他被圍住一時無法回援,鬼族高手尖銳的指甲劃破了褚冥漾的手臂,鮮血飛濺的同時,褚冥漾也在後退時不慎踩空跌入湍急的河川內。
哈維恩還記得他切斷鬼族的頭顱,不顧鬼族血液的腐蝕性挖出了鬼族腦中的命核。然後將命核拋給趕來支援的醫療班,便沿著河川所有分支一條條找尋。
若不是記著褚冥漾的吩咐,他都想打退那些死命跟著,堅持要他接受治療的醫療班。就這樣沒日沒夜地找了三天後,才找到倒在淺灘上的褚冥漾。
褚冥漾搔了搔頭,尷尬地乾笑了幾聲,又問:「所以,你是因為那件事一直耿耿於懷到現在?」
「那時我便發誓,決不會讓那件事再次重演。所以,就算您不願意,在這件事情上我也不會讓步。」
「就,只是這樣?」
「是還有其他原因。不過......」避開褚冥漾狐疑的視線,哈維恩閉上眼睛不願再多說。
「不過什麼?」
褚冥漾的問題自然沒有得到回答,最後顯然是放棄追問了。
其他原因自然有很多,但歸納起來大概只有一個。比如說,褚冥漾掉落河川的那刻,他就知道自己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是褚冥漾。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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