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這麼一間屋子,住著一個男人。
屋子座落於某個繁華城市既隱密又邊陲的角落、無名的巷弄,無論地圖或衛星定位系統都不容易找到的地點。
這間屋子並不屬於這個男人。這間房子的所有人是這男人某個暗戀他無果的同志朋友的遠房親戚。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男人搬進了這個住所,除了了簡單的行李,其他什麼也沒有。其實也不需要攜帶什麼,這房子應有盡有,有廚房,有爐灶有冰箱有廚具;臥室有床有衣櫥有妝台;陽台有瓦斯有熱水器有洗衣機;浴室有馬桶有洗臉槽還有按摩浴缸;客廳裡有桌有椅有沙發有酒櫃甚至還有鋼琴;只是它們全都沒有發揮該引已自豪的功能。廚房沒水爐灶不熱;床墊骯髒衣櫥長黴妝鏡模糊;馬桶故障水槽阻塞浴缸長了綠茸茸的青苔;瓦斯用磬熱水器鏽蝕洗衣機不運轉還結了一層厚垢,桌子缺角椅子歪斜沙發破損酒櫃遺失了鑰匙,而鋼琴,嚴重走音。
男人就獨身住在這裡。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不和鄰居往來也不出門工作,卻有過許多情人。只是奇怪的是,情人們來來去去,來的並沒有為屋子帶來新氣象,更動不了分毫;去的一去就音訊杳然,從此下落成謎。
這屋子既隱密又暴露。既頑固又包容。
關上窗門,仍可清晰聽見後巷人家的生活起居,洗衣沖澡、切菜剁肉、吵罵叫床。冰箱裡塞買了前後任女人悉心為他準備,卻被冷落久置變餿的甜蜜心思:長了青黴的起司蛋糕、發酸的牛奶、乾燥到脫水的水果、一鍋內容早已模糊的補湯、不知生熟開始滋生異種生物的肉排、腐為爛泥的生菜沙拉…安靜的像座荒城,所有令人難以想像的死亡風景,全都兀自在他的冰櫃裡繁殖著。
他的衣櫥裡掛著前後任女人的各式情趣睡衣、幾件他反覆穿穿洗洗,慢慢磨損的襯衫褪色的牛仔褲鬆垮的套頭毛衣變形的西裝褲脫線的襪子和泛黃的內褲。床具則厚顏無恥的沾染著不同對象不同種類不同深入程度的體液皮屑,他從未清洗更換過。
那男人無比安寧,半生半死的獨自棲居在這個地方。
地方。
與其禮讚這是個地方;其實更恰當歸類成一個裂縫、一個夾角、一個孔穴;以空間以記憶以存在的重量來說。
因此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像成齡前在地底蠕動的蟬蟲般昏睡,隧令時間穿過這個孔道時如此緩濁,質器接近迂迴的廢水流梭在下水地道。
漸漸的,他身體開始生出蟲蛹甲殼般的繭,靈魂生出褥瘡;原地徘徊,戀棧自我,厭惡與他人互動,隨興激發旁人的絕望和傷心,四處得失深愛他的人,並以此沾沾自喜。
他漸漸變成一隻蟲、一個蟲人,只是即使過了七個七年也不可能羽化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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