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剩下蜂蜜的幻覺。 如果可以變成花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雷聲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時間的反面 如果可以變成抵達的極限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而我們就是黑暗的維度 在思索，書寫與閱讀之間，接近神聖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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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琪峰，杜大砲，約莫是如今香港唯一讓默覺得可以和吳宇森所留下的圓形動作語言抗衡的導演。他在《鎗火》中發演的靜止（人物屹立不搖地擊鎗，鏡頭滑動）影像風格，恰恰便和採用慢鏡頭與優美剪接的吳宇森共同輝煌了槍戰片。

　　而他叫默嘆服的除了又快又好的電影製作，還在於他一連串幫派、警匪片如《烈火雄心119》、《真心英雄》、《暗戰》（或稱《談判專家》）、《暗戰２》、《PTU機動部隊》、《大事件》、《黑社會》、《黑社會：以和為貴》（見《食影人》之〈食影人快談──默看《黑社會：以和為貴》〉）、《放逐》（見《食影人》之〈食影人快談──默看杜琪峰《放逐》〉）的獨特語言與視角（何況還有其電影語言姿態的《暗花之殺人條件》與《跟蹤》也不妨併入討論）。

　　尤其是《黑社會》、《黑社會：以和為貴》、《鎗火》在在把陰暗和冷顯化出來。幾乎妳就要為那隱含的不可動彈的殘虐風景所提煉出來的黑色美學還有幽暗人體折疊到另外的一邊去了。黑暗的另外一邊。彷若黑暗那一邊的事物也被他挖出來。《鎗火》至少還在情義中玩出些許溫柔來。但前兩部卻是極端暴力的為求生存無所不為的惡的集合，黑道人物的悲情就再也不是英雄般的悲壯，而是更無可奈何的慘絕人寰，義氣或恩情都是利用的器材，重點是搶奪，重點是活得如掠食者，即使無以再美麗。那真是教人發毛的邊緣者的究極。

　　還好有了《文雀》。輕調的甚至有些懷舊氣味的《文雀》，就把我們帶向另外的略帶俠士情懷的邊緣者世界去。故事主要在處理任達華（他真的是帥呆了，那黝黑臉龐升起的微笑，居然像是黑夜中的柔風般讓人舒軟）率領的四人組（文雀即指扒手，當然在本片裡也指涉了被囚禁在籠中的林熙蕾處境）的三次行動。頭一次是他們的營生，如何用俐落的手法，或撞或割或摸，取走別人的財物（這很難不想到馮小剛的《天下無賊》，只是兩部基調截然不同，《文雀》優美寫意，《天下無賊》則鋒利甚而有些兇惡了）。第二次是其他三人（除頭頭任達華）盜取掛在黑道老大頸上的鑰匙，以失敗告終。第三次是任達華獨挑老大，只要他能帶著林熙蕾的護照從中環走道上環，老大便放林熙蕾自由。

　　這中間穿插了對林熙蕾的容貌的紀錄（任達華拍照），與及她如何勾動文雀四人組以（謎樣似的到來）協助她重獲自由。台詞不多。但文本以輕巧如鳥雀小小的跳躍般的配樂貫串，氛圍甜美舒適。是英雄救美的老戲碼，卻玩出新的光譜。

　　尤其是那段雨中奪照的處理。實在是默近來所睹最驚豔的動作場景。沒有爆破沒有特技沒有快速累積的畫面。就只有細微和慢的鏡頭營造。卻什麼都說透了。猶如我們見識到的是人體在不知覺間所能翻弄的極限。細微到每一個交錯都清晰而分外美麗。慢到所有的動作都帶著一股田園詩般的詩意。黑色的田園詩。無比優雅的黑色田園詩。人物舉著傘，整個街上都是舉傘的人們，他們在馬路，他們在斑馬線上，就在最細小的肢體空隙中做出最大程度的奇淫技巧。擦身而過，含在舌上的刀片，傘與傘的撞擊，手的翻雲覆雨，鏡頭的細部捕捉，不用玩大，卻給了默更享受更愉快的場面。實在了不起。

　　在日常之下，又有多少奇妙的事物，像是微小的縫隙隨時會漏盡所有，而我們竟不可得知呢？想來就覺得奇妙。而文雀們的灑脫（包括黑道老大即使萬般不捨的在車內放肆大哭仍舊放林熙蕾離去），他們終究只是成人之美的讓林熙蕾自由地去投向她的所愛，他們出力，到頭來就只是讓她遠離，這等胸懷，怎麼就有了復古的氣味，怎麼也就讓默如鳥般隨之輕盈地跳上月與影的邊梢鳴囀著舒緩的搖擺旋律呢！


──同時看了徐克、林嶺東、杜琪峰三人接龍似的《鐵三角》。有趣的策劃。但不少串連太勉強。雖然默還是喜歡那種率性的說故事的方法。杜琪峰的部分，最後的草叢槍戰，真讓人回味到屬於杜氏影像美學的槍擊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