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發生後,我的體力大不如前,即使是在早晨也會覺得昏昏欲睡,於是我辭去了出版社的工作,專心在家修養。
就在這個時候,丈夫的態度也改變了,雖然仍是一貫的淡漠,但他留在我身旁的時間變多了,雖然沒有明說,但我能感覺得出來,他似乎為了我而試著在調整自己的工作時間。
「唉~~這算是在報恩嗎?」
我嘆息著。
因為我推開了他,所以他心下覺得愧疚?何必呢,其實救他也等於是在救我自己,因為要是他受傷了,只怕我的心會更痛。
會救他可算是本能,我根本不想藉此獲得他的任何回報,怎麼難道他不懂嗎?我雖然好喜歡有他在的感覺,但卻不希望他是為了報恩而如是勉強自己,我,不想見他不快樂。
* * * * * * * * * * * * * * * * * *
工作結束時已經是凌晨五點了,我拖著疲累的步伐,在向工作人員一一道再見後便欲搭電梯去地下室的停車場開車回家。
(都已經五點啦,玥應該早就睡了吧!不知道她昨晚又等我到了幾點?)
我的心止不住掛念她。
雖然每次我都要她別等了,可是她總說沒見到我進門她跟本睡不著。
再加上她現在又不用上班,每天愛多晚睡都可以。「輝彥!輝彥!等等,等我一下!」
轉頭,是井上。
「怎麼了?」
我站在電梯門口前,並不打算朝他的方向移動。
「我昨天沒有開車來,你送我回家吧!」
他笑得一臉燦爛,像隻可愛的小狗般,讓人不忍心拒絕他的要求,雖然我真的已經累得要死!
「好吧,不過,你不許一路唸個沒完,不然我就把你丟下車!」
我警告著。
沒辦法,井上這傢伙有個壞習慣,那就是當他一坐上助手席時就會對旁邊的駕駛進行疲勞轟炸,一張嘴叨唸個不停,一會兒糾正這兒,一會兒糾正那兒,活像執法的交通大隊似的,煩死人了!
「好啦!我盡量啦!」
嘖!真是有夠不誠懇的保證。
「你快點啦!電梯要來了!不快點我不等你囉!」
我催促著那優雅的慢郎中。
「好啦!你不要一直催我啦!」
嘴上說好,腳步卻似乎一點都沒有加快的跡象。
嘖!是誰說我任性上了天啦?我看井上這傢伙也是個不輸給我的任性大王吧!一路上他到是挺乖的,真的一句話都不說,但可別真以為他是說到做到,他不說話那是因為他睡死了!規律起伏著的胸膛伴隨著沉穩的鼻息,看著這好命的傢伙,讓我忍不住犯起嘀咕,(死傢伙,我也很累耶!居然就這麼睡著了!)就在我以為他會一路睡到家的時候,想不到他卻醒了。
「唷,可醒了,我還以為你睡死了呢!」
累極卻又不得不當司機的我給了他一記嘲諷,沒想到向來伶牙利齒的他卻沒馬上反擊,只是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然後開口說道:
「ね~輝彥。」
「幹麻?該不會要我順便載你去吃早餐吧?告訴你,想都別想!我累死了,要回家睡覺!」
我沒好氣的應著。
「不是啦!我只是想問你,你是不是很想玥?你是不是認為玥的死你要負最大的責任?」
聽他這麼說,我猛地踩下煞車。
直視井上的眼,我的心五味雜陳。
* * * * * * * * * * * * * * * * * *
我還記得,當我接到輝彥的電話趕到醫院時,只見他一臉茫然地坐在急診室門口,雪白的衣服上沾滿了斑斑血跡,大而有神的眼睛此刻卻填滿了空洞,見到他這模樣我嚇了一大跳,不只是因為他身上的血,更是因為他這頹唐的樣子是我認識他十多年來從未見過的。
我緩緩走向他,搭著他的肩,輕輕地向他開口:
「輝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你在電話裡只說玥出了車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玥她不要緊吧?」
像是只空殼的輝彥沒有馬上回應我的話,只是死盯著急診室,約莫過了五分鐘吧,他才像是自言自語般的開口。
從他那微弱的說明中,我知道了大概的情形。
「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玥她這麼愛你,她不會捨得丟下你一個人的。」
我試圖安慰輝彥,希望能減輕他心中的痛苦。
然而二十分鐘後,急診室的燈熄了,從裡頭走出來的醫生低著頭,宣佈了玥的死訊。
* * * * * * * * * * * * * * * * * *
「井上,我……。玥她回來了。」
考慮再三後,我決定把這件事告訴他。
「什麼?你說什麼?」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我說,玥她回來了,就在她死後的第四十九天。」
「輝彥,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所以出現幻了覺?因為你太愛玥了,沒有辦法接受她已經死的事實,所以才會一直以為她還活著。輝彥,你要面對現實,玥已經死了,她早就死在半年多前的那場車禍中了,她的喪禮還是我幫著處理的,而她在臺灣的親人也來到日本奔喪,並且同意將她的骨灰葬在你家墓園,當時我們兩個人不都親眼看到她入土了嗎?那麼,一個死了的人怎麼可能會回來?也許你只是看到了一個與玥長的很像的女人,但她畢竟不是玥。」
「井上,我好得很一點事都沒有,我的精神狀況也很正常。玥她真的回來了,除了體溫略顯冰涼外,其他的就跟她生前一模一樣,什麼都沒變。」
我努力想要讓井上相信,我的妻子─—玥—─她真的回到了我身邊,可惜井上他不旦不相信,反而還把我當神經病看。
這也難怪,畢竟人死不能復生,若非親眼所見,有誰會相信一個死人已然從黃泉歸來。
「輝彥,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向來提得起放得下,怎麼這次你就這麼往牛角尖鑽?你清醒點好不好,玥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的人是不會回來的!」
他的眉頭愈漸糾結,語氣也顯得有些急譟。
「不信的話,現在就跟我回家如何?到我家來看看你就會相信了!」
既然口說無憑,那麼眼見可為真了吧!
「好!我現在就跟你回家,如果到了你家我看不到玥,那麼答應我,你一定要振作起來,你一定要從喪妻的傷痛中站起來!」
我給他一抹微笑代替了回應,旋即開著車,載著井上返回家去。
* * * * * * * * * * * * * * * * * *
雖然躺在床上但是我卻一點睡意也沒有,看著桌上的時鐘,時間已經是清晨六點了,可是輝彥卻還沒回來。
(輝彥到底怎麼了?怎麼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呢?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思及此,擔心的我忍不住拿起電話欲撥向輝彥的手機,可是才按了幾個數字卻又把電話給放下了
(不行,輝彥如果還在工作,那麼我現在打電話過去不就打擾了他?他向來不喜歡在工作時被打擾的,算了,還是再等等吧!)
才這麼想著時,開門聲便自樓下傳來。
是輝彥回來了,我知道,輕眨了下眼,正當我想下樓去為丈夫準備早餐時,另一個男人的聲音輕柔地傳進了我的耳中。
「唷,想不到你家還挺乾淨的嘛,本來我還以為玥離開後,你又會把自己家搞得跟個豬窩似的!」
(聽這聲音該是井上的吧!他為什麼說我離開了呢?)
停下移動中的腳步,站在樓梯口我靜靜地聽著丈夫與井上的對話。
「是玥整理的。」
「又再說些鬼話了!」井上帶著輕蔑的口氣說著。
「我口渴想倒杯水來喝,你呢?要不要也來一杯?」
輝彥問道。
「好啊,我要喝可樂!」
井上大方的說著。
(這個井上大清早的就要喝可樂,這對腸胃可是很不好的耶!難怪他總是一副吃不胖的孱弱樣)
「我家沒那種東西!要就喝白開水或果汁,不然就別喝!」
輝彥不客氣的應著。
(好兇!輝彥就是這個樣,平常不講話的時候一副酷酷的模樣,不熟悉他的人還以為他一直都是這麼沉默寡言呢,可是一旦跟他混熟了才會發現,他其實是很會罵人也很會欺負人的!據井上的說法,輝彥可是工作團隊中最會罵人的呢!大概是因為他那張討喜的臉讓人捨不得跟他計較,所以他才會這麼變本加厲、口無遮攔的吧!)
「那我要喝柳橙汁!」
「沒有!只有蘋果汁!」
輝彥的口氣依舊強硬。
「好吧,那我喝蘋果汁吧。」
委屈的聲音自井上口中吐出,我幾乎可以想見在說這句話的井上必定是嘟著嘴一臉被受欺侮的樣子吧。
唉~~輝彥也真是的,幹麻老欺負善良的井上呢。
看不下去的我決定下樓為這兩個大小孩準備些吃的東西,順便安慰安慰備受欺凌的井上。
* * * * * * * * * * * * * * * * * *
坐在輝彥家中的沙發上,環視四周,一切都被打掃的一塵不染,這樣的景象是在他的單身生活中所見不到的。
是誰打掃的?是輝彥嗎?不可能吧,那傢伙可是懶出了名的,除了常待的地方外,其他的地方他才不會親自動手清理呢,何況近來工作繁多他更不可能抽出時間、精力來大掃除一番了;是清潔公司嗎?也不可能,輝彥的身份是藝人,他不在家的日子是非常不適合讓陌生人登門入室地東翻西整的;是他的前妻明子?不可能,除了上次她因為感情的問題找過輝彥一次外,此後就再也沒聯絡啦;還是他交了新的女朋友?這更不可能,自從玥死後輝彥就變得有些怪里怪氣,何況一直到今天他還認為玥待在他身邊,這樣的他根本不可能有心情去發展一段新的戀情,那麼到底是誰替他整理住處的?看著輝彥在廚房的身影,我甚是疑惑。
一陣腳步聲打斷了我的猜想,有人在樓上?是誰?沒有時間多想,她的出現解開了一切的謎底。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