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 a wave is heard
on the deserted beach,
as if the sea is sleeping
in the arms of the Earth
——Dionysios Solomos (*註一), Tranquility
此刻,Tinos坐在我身邊閱讀Nikos Kazantzakis的書:「向希臘報告」。棗紅色硬皮的精裝本,攤開於米白色桌面,構成一種極美的氛圍。
剛起床的房客們,散落桌角而坐,每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讀書、啃食旅館早餐,或者像我一樣胡亂寫些甚麼。希臘的天空依舊藍透得不像話,沒有半朵烏雲,阻擋太陽神Hêlios駕馭金色馬車橫跨天空而過,溫度攀升至四十度,剛到Rethymno ( http://www.youtube.com/watch?v=n3CE8t1eSv4&feature=related) 的第一天,我的手臂還長出紅色斑點,免疫系統出了小問題。
Evans還在餐廳清洗玻璃杯,他飼養的兩隻鸚鵡,關在籠子裡啼鳴,是在思念主人還是思念自由呢?
Tinos手持一支筆,點閱他讀過的段落,他怕吵,我就靜靜書寫,不敢打擾他,然而那些蟄伏樹叢的夏蟬可就不管那麼多了,唧唧之聲,快把我們的耳膜震破了!
我想到前幾日在Heraklion (http://en.wikipedia.org/wiki/Iraklio ) 足以把人蒸發的下午時分,造訪Knossos宮殿的愉快經驗——當時,英文導覽進行到最後一刻,眾人皆已癱倒於歐洲最古老的戶外劇場,喝水休息,據說是歐洲文明起源者:Minoan人後代的導遊,突然赤手空拳從樹幹抓下一隻蟬,興奮的放在小孩子耳邊聆聽。
我也想捕捉蟬,再把它們驅逐到五公里之外。
黑蟻大小的希臘文字,爬行於雪白紙頁,一身古銅色肌膚的Tinos,從陽光男孩變身為書香男子,令我有點不太適應。他的眼珠子顏色像深度及膝的愛琴海,透出一抹詭譎的螢光藍,伸手掬水,卻都穿越指縫,不能把握。
當他的視線死盯住文字,而不是我時,我不免有點忌妒的湊過身去,偷瞄他到底讀些甚麼?沒想到都是ΩπΣΘα的數學符號…他享受的文學,成了我所困惑的數學。
「這本書,花了三十歐元,讀完後我就會送人,總有人需要的。」
不留戀或佔為己有嗎?身為蘇格拉底與柏拉圖的後代,他對哲學的熱忱,遠遠勝於我所認識的歐洲人,不只說話帶有濃濃的沉思意味,連行為也是如此…我想,自己遇到了一名足以跟我抗衡的男子。
昨晚,我們從海邊散步回來,坐在小涼廊談論希臘的種種問題,不滿政治現況的他,語氣激昂的說:「十月份,如果妳打開台灣的電視機,竟然看到我正在丟石頭砸破政府部門的玻璃,或者拿木樁撞開大門,請不要訝異。是時候了,人民群起反抗的時候到了!」
地中海戰略位置極其重要的這個島嶼,為了抵禦土耳其的統治而發動過許多知名的獨立戰爭,不只是Tinos來到這裡之後想要從現行的國家體制裡掙脫,尋求自由,連我也想跟過去的自己進行一場流血抗爭。
* 克里特島 (Crete Island)是希臘最南方也是最大的島嶼:http://en.wikipedia.org/wiki/Crete。神話記載,天神宙斯(Zeus)出生後,立刻被母后瑞雅(Rheia)偷偷帶來這座島嶼,藏在鐘乳洞穴裡撫養,逃過被父王克羅諾斯(Kronos)吞食的厄運。宙斯長大成人後,利用計謀打敗父王,建立宇宙新秩序,成為奧林帕斯山諸神的統治者。
* 註一:關於希臘詩人Dionysios Solomos : http://en.wikipedia.org/wiki/Dionysios_Solomos,他的詩被採用為希臘國歌歌詞。我最訝異的是他生前竟然沒有出版過任何一本詩集。
* 此為我在克里特島雷西姆農鎮(Rethymno)居住了十天的青年旅館,故事從這裡開始,也在這裡結束。
* 深夜時分,這個角落很適合兩人叨叨絮絮的談天說地。
*初抵此處的疲憊與燥熱,使我一度痛恨希臘夏季的高溫。櫃臺下午五點才開門,我只好坐在樓梯,跟來自德國的年輕情侶、紐約的大姐,閒聊我們的旅遊經驗。
*歐洲最古老的戶外劇場,位於克里特島的Knossos宮殿,時間追溯至西元前1700至1400年。1878年,第一次從地底被挖掘出土,後來由英國公爵Arthur Evans接手,他這輩子不惜散盡家財、離鄉背井、飽受攻擊,就只為了來到此處完成他的考古大夢。
*夏蟬,在樹上狂放的鳴叫…一如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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