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螢幕裡,你倚靠在藍色沙發上,側過臉去,安靜的把我關在黑下來的意識之外。
一點四十五分。你那邊正是我陌生的下午,有著斑斕花色的窗紗,輕柔的,在你沙發後方興奮的舞動,金黃色的陽光,波光瀲灩,快樂的湧動在你的背後。
突然,一個巨大聲響,透過喇叭,莫名的穿進我的耳膜,想開口問你,那是什麼怪聲音呢,卻又遲疑,因為你才剛入睡,準備建構一個我怎樣也搬動不了的夢園。
總也喜歡偷偷看你……
好像前生就已經拿起畫筆,當你背著行囊,邁開步伐走過我的眼前,衰疲的精神轉為積極,畫紙放妥位置,炭筆斷了又趕緊補齊,趁你尚未發現之際,潦草動態的,捕捉你微笑的時候,略帶憂鬱的眼眸,矜持自制的神韻。
其實,我根本不會畫畫,但是,握著你的手,走過布拉格的夜晚街道,冰涼如水的霜氣,無意間調染著五彩繽紛的色調,在我心靈的畫布上,潑灑出一幅淡淡的圖。你大大的手掌,是那麼的溫暖厚實,緊緊握住我慣常冰冷的小手,於是,我像個情竇初開的害羞少女,不斷跟你說:「你的手真的好溫暖喔……」其實我要說的是,好久,已失去對愛情的信任,沒有辦法測量它的溫度。
你笑笑的說,當我跟女孩子並肩走過街道的時候,從來沒有人像妳這樣緊緊握住我的手耶。
「喜歡嗎?」我問你。
「很有安全感。」你這樣回答。
穿過舊城廣場時,石鑿的地板還遺留前晚下雨的濕意,童話般的房子一棟連著一棟,在晨光裡閃爍粉嫩的色澤,迪恩教堂開始敲鐘了,它像一個神秘的巫術之士,黝黑的膚色,頭戴中古世紀樣式的帽子,威嚴的觀看渺小的我們。觀光客喧鬧的擠在鐘樓下面等待小木偶的表演,卡夫卡住過的房子,掩沒在衣香鬢影,杯斛交錯的露天咖啡座後面。
當時,我想起蔡依林唱的:「我就站在布拉格黃昏的廣場,在許願池投下了希望,那群白鴿背對著夕陽,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這個廣場並沒有許願池,但是,一種寂寞的情懷,促使我開始憂鬱了起來,幾乎忘了此刻你正站在我的身邊。
「妳看!」你突然把我的意識拉了回來,我看到你站在一條三十公分寬的金屬線旁,它鑲嵌在廣場地面,旁邊標示著奇特的文字。「知道這是什麼嗎?地球某條經度線剛好穿過這個廣場喔。」 你像教導一個小孩子那樣的告訴我。
我抬起頭對你笑了笑。你問:「妳經過這裡十幾天了,都沒發現到嗎?」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你有一雙非常細膩的雙眼,可以看到某台車子前面小小的特殊標籤,可以透過網路攝影機看到我書房裡父親小小的遺照,甚至,可以看透我小小的孱弱靈魂。
「當時在飛機上,妳戴著厚重的眼鏡,找了位置就立刻坐下來閱讀,那種姿態,彷彿在告訴別人:請漠視我,離我遠遠的,我不想被別人看見,也不想看見別人……」 後來,你這樣對我轉述。
於是,我的心防瓦解,將自己所有過去所有不能示人的傷口,拉開衣袖,讓你看見。那些玫瑰色的痂痧,隱形的標記著我人格的缺陷,使我屢屢挫敗,卻又不得不面對。
「別害怕,我會陪著妳。」於是,長廊迴響起你的腳步聲,一扇幽閉的房門,伊呀一聲突然被人推開。那是你,舉著一把熊熊烈火,踏進我的心房,詳細閱讀牆上書寫的文字,那些即將褪色卻影響深遠的故事,在你溫柔的朗讀聲中,得到同理的諒解。
從此,你握有我心房的鑰匙,而我,也握有你的,好像不需要多說什麼,我們都知道彼此的心房需要貼補哪些新的糧食,好讓對方能夠補足精力,去面對人生的下一場戰役。
會不會流血受傷,已經不再重要。你說要當我獨一無二的騎士,為了保護公主而橫掃敵兵,甚至犧牲生命; 我說要當你獨一無二的天使,趕走誘惑你墮落的惡魔,當你的靈魂又開始脆弱,請到我的翼下入睡,那裡很祥和,很安靜。
那麼此刻,你已經開始熟睡了嗎?
窗紗依然飄舞在你的沙發後面,而你並沒有察覺到那股強壯而美麗的騷動?
七小時的時差,杜絕不了我對你每分每秒的思念 ; 一萬兩千公里的距離,也阻隔不了我想要近近觀看你的渴求。
我想要握緊你的手,當我獨自穿過街道,雙手感到冰冷的時候 ;
我想要近近觀看你的臉,當你獨自倚靠沙發,疲倦入睡的時候 ;
我想要和你再次穿過布拉格廣場,品嚐你微笑的神韻,彷彿前生就已認識你,來生也不要錯過。
*圖片說明:傍晚時分,站在克萊蒙宮眺望布拉格廣場。高聳入雲的黑色教堂為迪恩聖母院(Church of Our Lady of T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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