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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視眈眈，誰是老大？
科學家以精巧的實驗揭示：「我非魚，能知魚之思！」妙哉！
撰文╱曾志朗
你養過熱帶魚嗎？很麻煩呢！玻璃缸要洗，缸裡的雜草要清，要調光，要注意水的流通、氧氣夠不夠，還要定時餵魚，不同的魚要吃不同的飼料，有粉狀的，有顆粒的；還不能讓牠們吃太多，否則牠們也會過胖（會嗎？還是我的幻想呢？）欸！但是這些麻煩只要習慣了就好，變成例行生活的一部份，也就可以和魚一樣怡然自得；最主要的是一進家門，看到五彩繽紛的魚兒在玻璃缸裡優哉游哉的游過來、晃過去，一副與世無爭的禪修者模樣，外面俗世的吵鬧紛爭也跟著雲消氣散。所以，我真的很能了解，為什麼我那位愛魚的朋友最近家裡的電視機都不見了，而魚缸卻越來越多個了。
每次大夥兒聚在一齊聊天，這位愛魚的朋友就會大談魚經，由最高山上的魚，沿著山陸間的小溪魚蝦，到樹林中的大小湖魚，然後平地的河魚、海口聚集的近海魚，到遠洋的大海魚，歷歷如繪，而我們就像神遊在屏東的海生館，隨著「語音」導覽，做了一場想像之旅。他對魚的知識豐富，不同的魚的婚禮，各種魚卵的誕生歷險記，魚父母照養魚子的方式，真是五花八門，而且天地之奇，令人驚歎！大夥對他佩服得不得了！這位業餘的魚科專家，被我們封為科學魚痴，當之無愧！
一個月前，我半夜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我讀到一篇有關非洲慈鯛（Africa Cichlids）的研究報告，非常好玩，其中的內幕一定會讓他歎為觀止，但時間太晚，我要睡了，答應他第二天一定詳細告知。我掛上電話，就優哉的坐在沙發上等，一個小時後，他老兄果然迫不及待就來敲門。我當然是濃黑咖啡一壺伺候，而且為了補償他的求知熱情，把論文的綱要和實驗內容都為他整理好了！他進門後的第一句話是：「有何魚鮮事？別再吊胃口，願聞其詳！」
我看這位老朋友，知道他愛魚心切，就馬上言歸正傳，告訴他美國史丹佛大學一位電機系研究生和他的生物學教授做了一個非常巧妙的實驗，證實了非洲慈鯛竟然有遞移推論（transitive inference）的邏輯能耐。這個能力是人類幼兒在4~5歲才會展現的能力，是所有推理邏輯最基礎的核心能力。它使小孩能夠在知道小明比小華高大、小華比小惠高大後，得出小明比小惠更高大的結論。在以往的研究文獻中，只有某些鳥類、某些鼠類及大部份的猿類、猩猩有這種推論能力，史丹佛大學團隊是第一個以令人信服的實驗方式展示出魚類具有這種推理能力的科學團隊。
這位魚痴聽得有些目瞪口呆，說：「這樣說來，我那些悠然自在的魚，是有思維能力的囉！我常觀察牠們，知道牠們偶爾也會耍脾氣，但如何證實牠們的遞移推理能力呢？」
我即時阻止他的無限上綱：「思維能力是個很複雜的認知體系，史丹佛大學的科學家並沒有展示魚有那麼高級的認知體系，他們的實驗只證實了最基本的遞移推論能力，但這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成就了！他們選擇非洲慈鯛做研究，因為這種魚有個特色，即兩條公魚為了爭奪地盤打鬥，鬥輸的一方，臉上的黑紋會暫時消失，所以兩條公魚放在一處，想辦法引起牠們的打鬥，我們做為旁觀者，只要看哪一條魚臉上的黑紋消失，就知道牠鬥輸了。現在把一條慈鯛放在玻璃缸中，在缸外又放了五個玻璃缸，這五個玻璃缸各放了一條公慈鯛，讓我們稱牠們為A、B、C、D、E慈鯛吧！」
老朋友等不及了，說：「好了，中間一條，外面五個缸各一條，又怎麼樣呢？」我說：「別急！中間一條是旁觀者，牠自在的游來游去，當然看得到外面的魚。這時候，實驗者把A和B放一起，B和C一起，C和D一起，D和E一起，然後用些技巧，使A打贏B，B贏C，C贏D，以及D贏E。也就是說A和B在一起鬥，B的黑面紋消失；B和C鬥，C的黑面紋消失；……。最後形成A＞B＞C＞D＞E的局面。這時候，讓A、B、C、D、E各自回到原來的玻璃缸裡，然後有趣的問題來了：中間的慈鯛能憑著肉眼的觀察而判定那五條魚相對的社會地位嗎？」
老朋友又插嘴了：「會嗎？會嗎？」我說：「稍安勿躁！你聽我說嘛！實驗者等A、B、C、D、E慈鯛的黑面紋都恢復原狀，然後把A缸和E缸放在中缸的兩旁，那麼中缸的慈鯛會去找哪一缸的魚打鬥？你猜對了，牠會避開A缸而去找E缸的慈鯛，完全一副柿子挑軟的吃的架勢哩！那麼B魚和D魚呢？即使牠們之間的排序差距較小，中缸的魚也是一樣找D魚，證實牠確實是『知道』哪一個才是老大、老二呢！」
黑咖啡一口又一口，老魚痴沉思很久，終於吐一口氣，說話了：「老朽養魚多年，今日茅塞頓開！每天看那些魚游來游去，怎麼知道牠們不是也在觀察我走來走去呢？也許牠們一眼就瞧出我在家中算老幾呢！『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是不適用了！科學家以精巧的實驗告訴我們，『我非魚，能知魚之思！』妙哉！」
數日後的某個半夜，老魚痴神秘兮兮打了個電話給我，我進門一看，他正蹲坐在一魚缸前，興致盎然的觀看兩隻非洲慈鯛在打鬥！真服了他！
【本文轉載自科學人2007年4月號】
修信念恩--鬥我的煩惱, (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