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小孩口述 口述的生活 Action and patience accounts for a marvelous waltz of a couple—they form the pretty billow of coattail and flaring skirt.

323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小時後

自小我不但懂得未雨綢繆，還非常喜歡，認為那是生命的全部。我對生活敏感，每一分秒都像打仗，都不能沒有準備。有一次不知哪裡道聽塗說來的，據說人長大後都要當兵，而且站哨的時候一動也不能動。我非常擔憂，到處去打聽一動也不能動這是真的嗎。不料聽到更聳動的消息，那就是連呼吸都必須停止。我心想真是不得了，原來大人連這個也辦的到。這對我來說實在太難了，我才六歲，必須儘快練習，以後應該可以達到不用呼吸的境界。所以有一陣子我都站在柱子旁邊一動也不動，每隔幾秒鐘我就快窒息似的吸了一大口氣。現在我才知道，其實很多事情不用練習，時間到了自然就會了，包括停止呼吸這件事情。

我小時後如果受了傷都會挨罵或挨揍，因為我爸認為連自己都不會保護是很愚蠢的事情。我想我爸要教導我的是，如何保護自己避免被自己傷害。我曾經用超級小刀劃過食指，因為我看食指，它昨天長這樣，前天也長這樣，我不相信它會有改變的時候。不過當血流出來的時候，我是被我爸嚇哭的。他無法相信怎麼會有人笨到拿刀子劃手指頭。我怕的躲在我媽的懷裡，那大概是最後一次我在父母面前示弱了。因為我似乎不小心瞥見我媽用一種「你別嚇小孩了」的愛憐抱住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在那一刻生了羞辱之心。而這羞辱之心的運作直到今天我都不太懂得，除了羞辱是我們良心的執行機構這個說法我還稍能接受。對我而言，再沒有一件事情，比在人前表現出羞辱更羞辱的事情了。

可惜直到現在我還是沒有學會如何避免被自己的心所傷。昨天我快樂，今天我也快樂，我不相信它會有改變的時候。失戀的時候，血往裡面流，真希望我爸再跳出來把我臭罵一頓，怎麼會有人笨到拿自己的心開玩笑。但即使他罵了我，我也不好意思在鑽到我媽的懷裡去撒嬌了，要不然那真的太羞辱了。如果失戀是種錯誤，我真希望這個錯誤如同拿超級小刀割指頭。

有一陣子，我常常看到我媽和嬸嬸用一種機器打鐵，左手一推，右手一扯，「喀」一聲，就會有一片漂亮弧度的鐵片掉出來。我忘記偷看了多久，我非常渴望可以去「喀」一次。就如同可以學護士唱名一次，學車掌剪票吹哨子一次一樣。趁著某一次四下無人，我依樣左手一推，右手一扯，然後機器果然「喀」一聲打在我的左手食指上。當然我的指頭沒有變成漂亮的弧度掉下來，只是成了深藍色。我痛到頭皮發麻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左手一推的時候，是帶著一片薄薄平平的鐵片的，右手一扯，那機器是打在鐵片上的。因為當時已經生了羞辱之心，所以我就蒙著頭睡覺，希望這是一場惡夢。當時我們小朋友白天要睡覺，得自己去找兩張帶手把的藤椅合併，像個有安全柵欄的遙籃，睡在裡頭。我娘發現我久睡不妙，就不溫柔的拉開我套住頭的被子，發現我腫脹的指頭。不過這次我發現，如果傷勢夠重，我爹就不太容易動怒。經過這兩次，我發現肉體果然不是永恆存在的。雖然我年幼目光短，但是我勇於破壞，毫不猶豫的毀了現在，因此長了一點智慧。

又有一次我們全家在電視上看到有一群黑人以箭插在兩頰上。當時我們全家包括叔叔和堂兄弟妹等，是龍蛇混雜的一群人。我又聽說了人只要長大就得在臉頰上插上箭。

還好我已經用小刀割過了手，用機器撞過了手。
我知道不能對肉體亂來。

我開始打聽是誰在胡說，但至今我都沒找著。不過當時我又得到意外的消息－－我哥哥姊姊的文具總是被我堂兄們偷偷拿走。我總是聽他們私底下偷偷的罵，外婆買的彩色筆又被偷偷用過。當時我是家中唯一「待學中」的小朋友，最大的快樂就是下午四點鐘，或日曆變成綠與紅，一個人在家實在很無聊。
我得到了消息，既沒生氣，也沒興奮，更沒有不平。總之我相當平靜，等到堂兄們也去上學時，就默默的走到他家，偷拿一個文具，可能是橡皮擦，或鉛筆。那種感覺，就像是你送禮到我家，我回送一樣。是不得不的人情事理，還有點囉唆帶點煩。
我不貪心，一天只拿一項是我的原則。
只有在昏暗的房間裡，選擇今天要帶走的文具時，我才感覺到心臟有一點跳動。一直拿到有一天，我嬸嬸預謀似的溫柔的嚇跑我為止。

ps. 關於照片…別說我有病…來到美國我誤砍自己數次。刀子不眨眼，切洋蔥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