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odi Picoult 臺灣商務印書館出版
「19分鐘,你可以割前院的草、染頭髮、看1/3場冰上曲棍球賽。
你可以烤司康餅或是讓牙醫填一顆牙。你可以摺好一家五口的衣服。
或者,誠如彼得‧霍頓所知:19分鐘,你可以讓全世界嘎然而止。
這整場大屠殺只佔了彼得‧霍頓一生的19分鐘,但從證據可以看出它的影響,將持續一輩子。」
這是檢察官戴安娜在法庭上,對著陪審團,在審判一開始,對彼得所做出的控訴。
2007年3月6日早上,彼得一早在藍色背包裡放了4把槍,和他製作的一顆炸彈,還有足以殺死198人的炸藥,開車前往校園。
他先在車上裝設炸彈,以移轉他人對他的注意力。炸彈爆炸後,他走上學校的前門走廊、朝餐廳走去、再來,他經過教室走廊、男廁、女廁,接著來到體育館,最後到了更衣室。一路上,他見到人就掃射。
19分鐘,彼得在斯特靈高中瘋狂掃射共116發子彈,造成10人死亡,19人重傷。他則在更衣室,沒有抵抗,被偵查員派屈克逮捕。
對彼得而言,這19分鐘,他用來「復仇」。
一場發生在高中的「校園大屠殺」,是這本小說的主幹。
然而,由這個主幹,所延伸出的枝幹:「青少年自我認同」、「青少年扭曲價值觀」、「校園霸凌」、「親子關係」、「網路虛擬暴力」、「槍枝」、「被害人及加害人及其家屬創傷症候群」、「精神病理分析」,乃至於「人性深層的虛偽及悲哀」等等眾多議題,讓這本小說,讀起來異常沉重。
對我而言,我沒有辦法一口氣讀完,我得休息,花點時間平復作者在每個章節所拋出令人難以招架的情緒衝擊後,我才得以繼續往下閱讀。
彼得是這場校園大屠殺的「兇手」。
但同時,他也是個從6歲開始,就被同一群團體欺負、暴力、霸凌,直到18歲(他犯案為止)的一個「受害者」。
彼得被霸凌長達12年。過程中,他曾經試圖融入、阻止、求救,但霸凌只是越來越嚴重。最後,他退縮到網路世界中,那是他可以掌控的世界。
彼得被訊問時,跟偵查員派屈克說:「每個人都說我毀了他們的人生,可是當我的人生被毀的時候,好像沒有人關心。」
彼得也從不曾為自己辯駁。
他在被逮捕時、被提訊時,以及被審問時,都被問到:「你會何這麼做?」
彼得只說:「是他們先開始的。」
萊西,是彼得的母親,是一名資深的助產士。
在事發後,她不斷地自責。她想幫助他的孩子,卻無能為力。
「這世界上還有更可怕的孩子嗎?還有更糟糕的母親嗎?」
「為何我無條件地疼愛、強烈的保護、極力地細心養育,卻仍養出一個殺人犯?」
「希特勒的母親是個可怕的人嗎?」
這些,都是一個心碎的母親,最絕望的疑問。
在事件發生後,甚至有些產婦,得知了萊西的身分,拒絕萊西為她們接生。
她們咆哮:「我不想讓一個殺人犯的母親幫我接生!」
喬伊是彼得的哥哥,他是個運動好手、成績優秀,跟彼得不同,喬伊屬於「優秀的一群」。
在事件發生的前一年,喬伊出了車禍,意外死亡。
事件發生後,彼得曾經問過萊西:「妳有沒有想過最好死的是我,不是喬伊。這樣的話,妳還會有喬伊。這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有哪個母親聽到自己的孩子如此的質疑時,會不心痛萬分呢?
路易斯是彼得的父親,是個經濟學家。
他發明了一個幸福公式:「R/E,即現實(Reality)除以期望(Expectations)」。
也就是,想要得到幸福有兩種方式:「改善現實,或是降低期望」。
但在事件發生後五個月內,路易斯僅僅只去探望過彼得一次。
路易斯面對萊西不滿的質疑時,終於承認:「因為我每天都會想到那個撞死喬伊的酒醉駕駛!我多麼希望死的人是彼得,而不是喬伊!彼得是多麼死不足惜!這裡每個孩子的父母親對彼得也有同樣的想法!」
當現實已經惡劣到無法改善,是否表示,即使期望降的再低,幸福仍然趨近於零呢?
喬丹是彼得的辯護律師。
有甚麼差事比為彼得辯護更加吃力不討好呢?
寇特妮,10位罹難者之一,同時也是霸凌彼得的成員之一。寇特妮的父親,就曾對著喬丹指責:「你怎麼受得了你自己?你這樣為那個王八蛋辯護,晚上怎麼睡得著覺!?」
當然,寇特妮的父親,在指責喬丹的當時,尚未知道他的女兒,也曾是個加害者。
華京,是個刑事精神病學家,專長則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研究。
喬丹是個律師,為了贏得官司,在檢方有上千個目擊證人的事實下,他的策略則是訴諸於彼得屠殺時的精神狀態。於是,他請華京為彼得進行精神鑑定。
華京對喬丹解釋「創傷後壓力症候群」時說:「童年時期被欺負一次,經年累月下來對一個人造成的創傷,可能和被性侵一次是一樣的。不過,大部分的人長大後會明白,這些意外事件都只是整個人生拼圖中的一小部分。然而,不明白的人呢,就會變成像彼得這樣。」
這本書出現的人物很多,包含偵查員、檢察官、彼得的老師、彼得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的品格證人)、彼得暗戀的女孩(本書最具爭議性的角色)、被要求迴避該案的法官、霸凌彼得的學生們、無辜遭彼得殺害或傷害的學生們、學生家長們等等。
每個人物的出現及其說詞,都牽引著案情的發展。
但發展並非都往相同方向,而是互相拉鋸、各自牽引著。
讀這本書,讓我最痛恨的,就是作者對於所有人事物,均不帶批判的語氣,她不畏縮地講述真實情節,她也不去討論道德對錯,而是專門去探索所有人性的灰色地帶。
作者把判斷的壓力,全部丟還給讀者。
每每我對案情中的角色開始區分是非黑白時,一到下個篇幅,便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充滿偏激與成見的人,而慚愧不已。
在讀這本書的過程中,時常讓我質疑自己:
如果我是整起案件的關係人之一,我真的能夠完整地辨別真相嗎?
亦或是,即使真相已經攤在我的眼前,我又有足夠的勇氣跟美德去接受它嗎?
我借用書中的一段話,作為這篇文章的自我省思:
「人生其實是一連串的如果 ─ 如果你昨晚玩了樂透、如果你選了不同的大學、如果你投資股票而不是債券、如果911當天早上你沒有帶第一天上幼稚園的孩子去上學 ─ 則所有的結果,都會截然不同。」
最後,作者在序中提及:「那些數以萬計,有點與眾不同、有點害怕、有點不受歡迎的孩子們,這本書是為你們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