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澀的眼睛望向破舊窗台得溫馴日光,眨了眨,感到一絲絲不舒適。
拂去身上的塵埃,走在發出咿啞聲響的木板上,有些畏懼是否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入無盡的黑暗之中。
茂密得雜草包覆著油漆脫落得破房,在草雜間的微小空隙中隱隱約約還可以看見小河悠悠。
難耐的饑渴感刺激著我的胃囊,我搖搖晃晃的朝著河川走去,低頭掬起一盆水灌入口中。
原本應當冰涼清澈的河水在喉頭中沉淪,我驚異的瞪大雙眼感受這般其妙的滋味。
「.......是沙子的味道.....」
對,喝不出味道了。
我的味覺壞死了。
離開了這塊土地,我的心中依舊忐忑不安,總覺得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回到了東京的家門前,發現自己常穿的大衣中那把金色的鑰匙早已消失無蹤,只好枯坐在門前期盼那男人早點出現。
不料,當他看見我時,反而被罵得狗血淋頭。
「你搞什麼啊!家鑰匙也會弄不見!」
他邊罵著邊替我開門。
「還有!你這幾天就算是跑去什麼記憶中的地方,但是未免太久了吧?!不是叫你不要在外地過夜嗎?況且你的身體狀況也不好.....」
兩人一同踏進家門中,他又慌慌張張的跑去廚房將冰箱門大力甩開。
「啊!你也沒喝!」他拿出玻璃杯,連洗都不洗的將那瓶黃色液體倒入其中。「你不知道這對你多重要嗎?!」
我順從的接過杯子,一口喝下,記憶中那刺鼻又濃稠得噁心味道已不復見。嗯....依然是沙子的味道。
「你這幾天不要給我亂跑啊!」他穿起厚重的夾克,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唉唉,又要花錢去打一把新鑰匙了。」
他咋舌,口中緊咬著大拇指喃喃說著一席低語。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他在空氣中緩緩蠕動的嘴型。
「啊....在這樣下去....又會重蹈覆轍了....」
不懂,我趴在床上將頭埋進冰冷的被窩中。
自那人走後,房子裡立即昏暗無比,在這坪小雅房中,就只有我一人。
我看著窗外,已經趨近黃昏,微弱昏澄的光線射入烏黑的房裡,讓我心生被丟棄在外的感受。
此刻,我想起了家。
鮮少回家的父親和吝嗇的母親。
穿起毛線大衣,走在夏日的夜晚,路上行人指著我議論紛紛。
不時有幾個少女偷偷瞟了我幾眼,笑臉盈盈的討論著。
「那個人好漂亮喔!真的是男生嗎?是混血兒吧!」
「是呀,還有那一頭像火焰的長髮!是染的吧!啊....真好耶。」
我厭惡的壓低帽緣,快速離開。
我站在遠方看著母親瘦小的背影拄著一根掃把掃著落葉,看起來真像個精神病患,我無力得笑著。
她的身影緩緩轉過,低著頭麻木的掃著。一個目光,眼神就抓著我不放。
「啊....啊...你.....」
她的臉似乎更消瘦了,激動得抖著手指,嘴裡咀嚼著的話不停抖動著。
「妳好。」
「你.....」她咬著下唇,眼淚轉動著。「昴啊.....是昴嗎?是昴你嗎?.....」
「我是個路人。」
我平靜的說道。
「啊......」她斂下臉來,疲倦的看著我。「對呀....昴都已經死了。」
「啊....不嫌棄的話進來吃個飯吧?可以嘛?」
我默默得注視著她,「好啊。」
家裡的擺設和之前一模一樣,只是增添了幾分慘淡的氣氛。
母親在廚房裡忙碌著,我四處張望,沒有看見父親的影子。
她熟練得拿起菜刀,剁著一撮撮青菜,從冰箱中拿出一把青藍色的葉片調味。
上桌的菜色十分豐富,碗筷寂寞的擺在一旁,家中的男主人似乎已經很久沒回來了。
「來、來,趁熱吃喔,這全是昴喜歡吃的菜呢!」她笑嘻嘻的說道。
我望著冒著熱氣的佳餚,遲遲不知道該怎麼下箸。
「唉唉,怎麼不吃呢?還是要喝湯呢?」
說著,一面熱情得為我盛起一碗味噌。
「吃不慣嗎?呵呵。突然要你陪一個老太婆吃飯一定很不知所措吧!」
我從一盤肉塊裡挑了一塊肥肉吃著。「冒昧問一下,這個家只有您一個人嗎?」
她頓了頓,說著。「啊...我還有一個死去的兒子,老公是前幾個禮拜離家的,看來是很久以前就已經在外偷情了。」
我克制住臉上彎起得笑,這件事情自我國中以來就已經知道了。
「唉,越說氣氛越凝重,來!夾一些菜吃啊,這是我的得意作呢。」
我看著那道香味撲鼻的菜,夾了一口,放入口中。
她默默得注視著我,微笑著。
「你和昴長的真像,連吃飯的姿勢也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
「我最喜歡看昴閉起眼睛睡覺的樣子了,只有在那個時候我才會覺得他永遠不會再離開我。」
「可是....他竟然給我死了,警方也說是自殺,我搞不懂,我到底哪裡待他不好了.....」她抓著頭髮,眼神猙獰的半臥在餐桌上。
我的身體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不自然得趴在桌上。
她笑開了嘴,大聲狂笑著。
「所以你留下來陪我吧!你一定是昴死後頭胎留下的魂魄,這是注定的。」
她扶著桌子,從廚房裡拿了一把菜刀。
「在老公離開後,這個家已經入不敷出了,等你死後,我就馬上自殺。」
我看著眼前發狂的女人,無奈的閉上眼。
「就算要死,我也不會和妳一塊死。」
坐起身來,從嘴裡吐出還未下肚的菜。
「在妳煮菜時我就已經注意到了,那把青藍色的菜雖然味道香甜,卻是深山裡常開得毒花的葉片。」
這就是我無法下箸的理由,我緩緩站起身。
「啊....這....這種花只有我和昴小時後一起去山上玩時摘得,你怎麼會知道?」
她一臉害怕得看著我,手裡拿著的菜刀在空中揮舞著。
「妳知道嗎?」我一把打掉她手中的刀,一隻手壓住她胡亂的手,一隻手則緊緊掐住她的脖子。「當年我在書上讀過這種植物,所以我才會把它摘下來送給妳的。」
她的胸腔大力起伏著,因為無法順暢呼吸而瘋狂咳嗽。
「你......所...以你......是......」
「在我七歲那年,我就一直很想親手殺了妳啊,媽媽。」
加重了手上的氣力,她掙扎的四肢慢慢失去活力,眼睛瞪的老大,看似死不瞑目的用眼神咒殺著我。
我滿意的看著她握緊的拳頭,慢慢鬆開時的弧度。
「我也最喜歡妳睡著的樣子了。」
我殺了我的母親。
對,她已經不會動了。
可是,我一點悲傷的知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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