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能力增強了。
出了車站,我迷濛的望著一片汪洋的海,一時之間忘了自己來到這裡的目的。
對,我的記憶力變差了。
有時候甚至會忘了前一秒中所想的、所做的,生活的步伐漸漸呈現不規則的樹狀圖亂了起來。
我用手觸碰濕黏的沙岸,一道道資訊順著手掌流向大腦。
『肚子好餓喔,不知道媽媽在做什麼,竟然要我自己去買麵包吃!』
『這裡的沙灘真髒,真搞不懂哪裡好玩。』
『這裡曾經是他最喜歡的地方。』
一瞬間,在兩個小時以前的對話口吻像電腦般輸入自己的記憶裡;閉上眼,嘗試找尋「那個人」的足跡。
不管是多細微的事情,只要我的指尖輕輕一劃,曾經發生過得時間、地點、人物全都會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站在十字交叉口,我招了一台計程車坐了進去。
「要去哪裡啊?客人。」
容貌粗獷的大叔偏著頭露出和藹的笑容,問道。
我摸著頭部,想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
那位大叔頓了頓,又再次笑道。
「喔,原來你是外地人啊!不然我載你四處逛逛好了。」
語畢,他緩緩發動引擎,以中等速度行近於小道之間。
「看你的穿著應該是來自類似東京的鬧區吧!這裡雖然不怎麼發達,可是人情味十足呢!有時候真搞不懂那群嚷著要上東京玩的年輕人在想些什麼。」
我看著窗外,沁涼的海風撫著臉,像雙溫柔的手輕觸我的臉頰。
「很漂亮吧?這海洋可是未受汙染過的喔!」大叔用後照鏡看著我說著。
我點點頭,凝視著風平浪靜的寶藍色海洋,海風帶著鹹鹹、黏黏的味道纏繞著我的鼻子。餘暉打在海面上,折射出點點亮斑,美麗卻有點淒涼。
我趴在車窗上,柔柔的看著那片海,以前所未有的柔情。
煞那間,一個影像模糊的女人低垂著脖子赤腳站在沙灘上,亮麗的長裙鬆垮垮的任由風吹動而搖擺,長髮覆蓋在臉上,那雙悲傷的眼眸隔著一層層厚重的頭髮直射入我的視線。
我半張著嘴,嘴唇彷彿受操控得差點叫喊了出來。
卻詫異自己喊不出一個名字來。
我低著頭,雙手交疊在嘴上,再次抬起眼來時,那人已經像空氣般消失了。
我悲傷的瞇起眼,一陣強風襲來,將我腦勺後的長髮吹打得遍體鱗傷。
「這邊如何?」大叔停靠在一間寺廟旁,問道。「這裡是最盡頭了,有很多車次會經過,你不用擔心回不去。」
我打開車門四處探望著,是一處坐立於高山上的寺廟,寺廟兩側則是一望無際的樹叢,空氣中不時傳來樹林芬多精的香味。
「很不錯吧?這裡的風景真是讓人無法離開啊....」
大叔苦著臉,笑笑。
「對了,不要接近森林喔。越晚越危險,那邊已經沒有人居住了。」
我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
「....謝謝你。」
他露齒一笑,對我舉起他的大拇指。
車箱裡的引擎再度發動,看著排放出的灰黑菸屑,我輕輕觸摸著觸碰大叔的手。
「....快....不行了嗎?.....」
悠悠說道。
『爸爸真是討厭!老是待在這種破爛的小村莊裡!不見識見識東京繁華的風貌,整天光開車有什麼用啊!』
『早知道爸爸會這麼古板,當初離婚時就要跟著媽媽了!』
『爸爸真討厭!最討厭你了!』
寺廟周圍的草已經長得很高了,不過裡面卻呈現完全不一樣的風貌。
鼎盛的香油、擦得光亮的地板,卻無人居住般,靜悄悄的。
走出廟宇,我對著陰黑的森林深處發怔,幽涼的氣息爬滿全身,我就像上了毒癮般,渴望的向前邁進。
黑壓壓的樹林裡只有夕陽微弱的光亮透進,踩在腳底的樹枝發出嘎吱的聲音,冷濕的空氣讓我的呼吸道十分不舒服,我一手遮掩口鼻一手撥開擾人的樹葉緩慢前進。
分不清東南西北,只知道向前走、朝著那片黑暗向前走。
走到深處,景色豁然開朗。廣闊的草原上矗立著滿是裂痕的白色獨棟水泥屋,梁柱大多已經倒塌,看似十分老舊的樣子。
走在坑坑洞洞的地板上,滿地的灰塵像團醐一樣,沾染四周。蜘蛛絲毫無顧忌得隨處生長,纏繞著破爛不堪的木桌、木椅。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嘔心的怪味,像泡過水的木頭、爬滿蛆的餿水味。
可是,我卻不覺得難聞,這味道在喉嚨、支氣管四處散渙,比起女人的香水還來的好聞。
二樓的樓梯已經毀壞,連二樓的客房也隨之塌陷。踏過瓦片四射的地板,二樓老舊的木門浮現眼前,歪歪扭扭的並列在一塊。
打開其中的兩、三扇門,門內的擺設已經消失無蹤,留下空蕩蕩、赤裸裸的破牆,毫無人氣。
順手推開最裡面得主房,門把已經掉落在地上,留下當初裝門把時的洞。
房間似乎被鎖住了,我只能靠著那個中等大小的洞張望門內的東西。
地上散散亂亂的丟棄著許多研究書籍,上面都被用紅筆將重點圈起來般,耐心的做著筆記。門裡掛著棕色的大衣,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流行品牌,不過已經被蠹蟲啃食破爛了。
原本應該雪白的牆壁上浮現了一點紅,我眨眨雙眼,仔細看著。
『他殺了我。』
歪歪斜斜的,看起來是用血跡寫的。
我應付著點點頭,牆壁上又慢慢浮出字跡。
『你不要怪他,他被逼急了。』
我懵懵懂懂的看著,恨不得將這個洞撐破。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占卜師嗎?』
訝異,我急急的點頭。
『其實我.......』
字不斷的延伸下去,因為礙於洞得大小,下文根本沒看清楚。
我憤恨得踹了門一腳,照理說如此脆弱的舊門裡當輕輕鬆鬆就可以被撬開,此刻我卻感到腳底傳來微微的掌勁,像是踹鐵門一般,將自己所用的力氣毫無保留得釋放出來。
我放棄使用暴力,用盡力氣踹了幾腳,身體已經不堪使喚,搖搖晃晃得靠著門坐著。
靜謐的房子除了從森林傳來的蟲鳴聲外就僅參雜著滴水聲,房子的某個地方的水管破了,一顆顆水珠輕打在木板上。
我疲憊的癱坐著,彷彿如置廢墟般,有些飄渺的感覺。
我將手掌貼在門上,這間房子裡的記憶一湧而上。
『啊....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死了...已經死了...死掉了....啊哈哈..死了......』
『這不是我的問題...這只是一時惱怒....所以.......』
『我要離開....對,我必須離開......』
記憶中得聲音很模糊,聽不出是男是女,連身型也是白白的一團霧。
那個人抱著一匹布袋,匆匆得離去。
記憶就此斷去,我已經累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眼睛闔上,就算睡不著,還是想多籌備一點體力。
恍恍惚惚的,煞時,我連當初在我一程的司機的性別為何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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