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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愛的鼓勵 6訂閱站台

　　《青春夢》分為正文與後傳，兩者皆配搭有由林起風所畫的圖像，小說內文則是直接以張洪量〈青春夢〉、動力火車〈鎮守愛情〉的流行音樂為基底展開人物與敘事，非常奇魯式的雜談與小說情節共同前進纏結的漫遊性書寫風格，這在武俠領域裡無疑是個相當新鮮極具意思的作法──更早以前的金庸作品集並不能算是武俠圖文書，其中備有的插圖到底只是點綴用，份量與小說不可相比，奇魯這本《青春夢》或者更像王家衛《東邪西毒》終極版附贈、採用一段台詞搭配一幅影像寫真另出心裁格式的別冊──顯然奇魯作為一武俠人無可忘懷人生前期的真實殷切心聲，俱已附著於此圖文書之中。

　　一直以來，我認為奇魯書寫最好的部分就在他對人的軟弱與不堪的發現，與及憐憫理解。他總是能夠直直白白地透露人性裡頭的殘破缺漏。這裡面是誠實的，也是又痛苦又艱難的。他逼迫著自己去示範如何發覺自身的失敗與無能──

　　奇魯的思維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奇異的魯蛇（Loser），他幾乎站在整個世界人人都是魯蛇、沒有誰真正勝利的基點上依依深深地自白著縱使被報廢被遺失被棄置成陌生的陌生邊緣的邊緣之際他依舊跌跌撞撞抱持信念：「儘管有時候，不論我們如何的努力，終究也只能是別人故事裡的路人甲；而也有些時候，某個路人甲也會突然的在我們的生命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於是，《青春夢》的情境是懷舊的，是對逃得遠遠的過去的聲聲切切召喚。

　　正文且令我連結到候孝賢的電影如《最好的時光》（三段式電影，巧合的是第三段就叫「青春夢」，第二段「自由夢」裡處理青樓藝妲的情愛也與《青春夢》正文的情調相仿）、《海上花》，哀愁哀愁的，好像陰翳與色彩一起共構出最不好說但又最癡纏難休的人生華麗悲傷美學；後傳的部分寫到諸葛巽的真實身份，亦不免多有聯想，比如徐克延續前作《新龍門客棧》而來的《龍城飛將》裡客棧女老闆扮成周懷安心心念念的死去女劍客的兀自期盼能夠替代的情亂思迷舉動。

　　奇魯寫起情感來，還真是不害不臊，盡顯對青春溫醇美好的回顧，果然是人間大叔的溫情王道風範，不避不讓，譬如「很幸運的，再次遇上曇花，讓我看到自己內心最自私的、最幼稚的一面。可是此刻我的心中已經來不及裝下羞赧與悔恨。因為此刻，或許已經是這輩子的盡頭了，混帳就徹底的做一個混帳吧！」或者「當年，突如其來的，她，帶著劍闖入我的生命裡。我和她是因劍而相識最後也因劍而分離。我跟著她學劍、練劍，然而慢慢的對於劍術的領悟有了歧異，終於爆發爭執，就此分手。／我很久以後我才了解，其實是我太在乎她，所以一心想在她熱愛的劍術中求得肯定、求得她的傾慕，想想其實是本末倒置了。／而自從失去她，我也不再練劍了。」等等，都在在演示著他對人與情感的複雜解讀。

　　而這也令我想起葛蘭姆．葛林／Graham Greene小說《史坦堡特快車》裡一段精彩得教我發毛寒顫的描述：「……可是她下定決心不說話。要她說話，要她形容自己的痛，要她開口求救，就等於那一剎那他的臉就會從心頭消失……我不要是那個先忘記的人，她固執地想，同時不斷地和其他爭先恐後想冒出頭的影像對抗……以及腦海裡漸漸升起，竟然想將她要對抗的影像也奪去的一片暗黑對抗。／我記得。我沒有忘記。可是她終究忍不住叫了出來，而她的叫喊聲太小，小得讓轟隆的汽車引擎聲給淹沒了。因此華倫只聽到那叫喊之後的又一聲低語：『我沒有忘記。』」

　　奇魯記得，奇魯沒有忘記，他不遺忘自己以及更多其他人的九零年代，那個遙遠的青春年少時期。他絲絲念慕愛與傷害。他的叫喊與低語都在《青春夢》裡發酵著。奇魯拒絕成為先忘記的人。他必須對抗遺忘與時間。他並不頻頻回首。奇魯曉得日子與人生都要繼續走下去。但他沒有輕易忘記。他沒有。奇魯認認真真地凝望那往昔的遠處傳導回來的層層迴響，彷彿他陷入自身的低語。

　　如此，《青春夢》必須是情歌調性的，必須從此一面向去發展武俠與生命觀察。而《青春夢》亦自自然然是奇魯為還願意相信（包含相信武俠）的人們所點播如同呂方名曲〈老情歌〉的圖文書──

　　而情歌終究是會老的，情歌一旦老去，它也就只能是某些人心頭裡縈繞不去層疊追索黑暗中的回音。如今，大半身子都埋進墓穴裡頭的武俠也已經老了，也已經被許多人遺忘丟失了，深深地扔到灰暗的深淵以下，再以下。武俠的叫喊業已演化成只有少數人才能聽見的低語，散發著只有少許人願意繼續目擊的淡淡微光。唯奇魯仍然執執著著地唱著他的武俠老情歌，又軟弱又困惑但終歸持續下來了在他的寂寂寞寞的武俠路上。而事情真的會如他所寫下「我一直深信，堅持的本身就會帶來報酬」嗎？他的念念不忘，真的能夠換取美好的回應與明白到來嗎？

　　我沒有那麼確定。但至少堅持的本身就是堅持者的報酬這件事我還相信著。

　　「因為還有重量，所以才有力量走下去吧！」奇魯說，這不正是對還是要相信自己與人生啊廢材們最深刻誠摯的激烈鼓舞呼喊嗎！是啊，「混帳就徹底的做一個混帳吧！」這或許才是魯蛇如他的奇異進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