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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4愛的鼓勵 6訂閱站台

 

　　在《日月當空》卷六，邪帝龍鷹戴上了承自《大唐雙龍傳》裡寇仲的醜面具，化身為第二代醜神醫，以「醜」的狀態遊走江湖，但又能以高超醫術與魔種異能造成於女色間風靡的超詭異效果──

　　這顯然是黃易翻轉美醜對立固定看法，創造非一般標準的獨特性作為。

　　醜這個字與其包含的概念，其實一直以來在武俠史是個幾乎自然而然被武俠人閃躲開去的要命點。因為武俠美學有其不得違背的設定與規格（也是天命）。亦即，俠客俠女們哪一個不是俊秀美麗？哪一個不是又高大又美麗？

　　醜的應該只能是配角、龍套或惡人，主角最多是平庸、憨厚（譬如郭靖），但絕不至於醜。畢竟，誰想要看長得又猥瑣又粗陋的英雄去主持正義？誰能相信俠客們居然和一般人沒有兩樣，甚至更難看？誰願意接受醜英雄抱得美人歸？所以，金庸《天龍八部》寫那個戴上鐵面具的游坦之，因為阿紫不惜犧牲一切卻換得醜臉與瞎眼，其癡情絕對，最後也只能落了個墜崖殉情的下場，無法好姻緣。

　　而我最有印象極醜之醜的主人翁，當屬柳殘陽《天佛掌》（舊名：《如來八法》、《邪神門徒》）裡初登場的江青：「只見他面容上，佈滿了高低不平的疤痕，尚生有不少的黑點，最使人不能直視的，卻是那恐怖而青紫的膚色。」但離奇的是這樣人物後來因為種種奇遇（脫肌毒膠、輪迴神火等等）撕去他一層皮（嬰兒時在野外被毒草毒傷了臉）而「恢復」他英俊異常的面容。也就是說，江青本來還是俊美的。江青從醜到美的轉折恰見得武俠美學的先天限制、不得不然與荒謬感。

　　而早在寇仲與龍鷹的醜神醫大江南北賺吃賺喝又賺色以前，黃易便以天下第一劍手浪翻雲，頗有意識地挑戰此一避醜揚美的武俠格局。但值得玩味的是在《覆雨翻雲》卷一，黃易對浪翻雲的描寫主要集中於粗獷與高大，並未直言其醜，只是迂迴地透過其妻紀惜惜（大美人一個）之口講道：「其他的人那樣蠢，怎知你才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最美麗的人。這句話說出黃易對美醜世俗標準翻轉與超越的傑出觀點。

　　但到了韓柏見浪翻雲的場景（此段敘述出現於萬象版卷二《覆雨翻雲：劍霸天下》，到時報版則整併為卷一），卻筆鋒一轉，直接寫浪翻雲的容貌：「來人身形雄偉，但面目醜陋，一對黃睛似醒還醉，手比普通人長了最少三至四寸……」，且屢次提到「醜漢」兩個字，顯然黃易不再閃躲談覆雨劍浪翻雲的容顏。他直接透過韓柏的眼睛講述浪翻雲的醜，但又談到醜後面的東西，也就是浪翻雲的氣度與技藝。黃易使讀者跟著韓柏一起看見更深的部位──美在人的裡面的事實。

　　同樣的，黃易寫浪翻雲的唯一對手龐斑，也有類似的翻動性手法，但卻是從相反方面做起。龐斑一開始以嫉恨的形象登場，面對風行烈就像是個混世大魔頭。然在與浪翻雲決定約戰日期後，龐斑放下一切心中罣礙，急轉直下地被描繪成世外高人，尤其是《覆雨翻雲》卷二的連場激戰，包含與厲若海的生死決，以及和秦夢瑤還有白道十八種子高手的對峙，都顯出了龐斑驚人的超越性風采。

　　黃易寫龐斑的心醜，從而讓他超越自己的心醜，成為宗師人物。另一方面，黃易寫浪翻雲的人醜，同樣的又讓他超越自身的醜貌，一舉躍升為《覆雨翻雲》最迷人、深情又極極破除世間準則的優異角色。

　　而我認為，浪翻雲的獨特性創造，除了唯能極於情、故能極於劍的武學設定外，更在於他是個醜傢伙，卻全然無損他武藝高超的事實與在江湖的崇高位置。這也使得醜在長久以來主宰武俠的美學觀獲得了另一種可能與突破。

　　──此乃可以說是黃易最獨家法門的武俠醜學啊！

 

 

　　本文同步發表於《日月當空》俠友報第7期：

　　http://www.readingtimes.com.tw/timeshtml/epaper/huangyiwuhsia0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