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海之刃]先滑出，拉開與[殘天劫]一號的距離。
[殘天劫]船身一陣顫聳，動力開拔，駛了出來。
[海之刃]眾人各就各位。
縱羽思仍舊一人，傲立船首。
[殘天劫]一號，已調頭轉面向他們。
縱羽思銳眸掃去；恰好遇到一對目光。
獸睛。
淒厲慘絕的血氛，滿滿填溢著那人的雙眼。
縱羽思看得心中一動。
此人定是，[海幻一殘]里摩天。因為，他的血腥味四漫；且，還別有，一種虛幻不實的詭譎感。
那樣的亂濛，便彷彿他是不存在的；只是，一截煙霞的幻體似的。里摩天身上透發出的氣息，與人很是飄渺浮蕩的感覺。然而，無疑的，他是高手；是縱羽思必須承認的高手。里摩天真的很強。
縱羽思，笑。他忽然笑了。
孤寂的笑。
笑人間癡愛。笑紅塵風雲。笑天涯飄零。笑我心不常。笑無情卻亂。
笑！
笑自己，也笑里摩天。
里摩天的面肉，微微顫跳。因為，縱羽思的笑。他覺得那樣的笑，令人悚慄。他覺得寒心。很寒心。
縱羽思的眸，直直不眨眼地看著里摩天。
他們之間的距離，恍若陡地凝縮為零。
零距離。
所以，分外驚心。
里摩天回視縱羽思；也不眨眼。他不能示弱。[海幻一殘]里摩天，豈是等閒之輩。他對他自己說著。
於是，兩人的精神，緊密地交纏著。
從此刻開始，他們不動。
侧
兩船正面衝鋒；彼此慢慢接近。
湛夜來的警聲，經由傳訊筒擴出：「小心！敵人備妥火炮，正要-----不，已發射。左舷三十。」
空摩雲聞訊，忙一扭舵，右向五十。
繆傳心動力擎急壓，[海之刃]加速右衝。
「轟！」
船原來的位置，炸開水雲沖天。
水花四濺。
[海之刃]於危機一髮間，避開敵方火炮的正面攻擊。
縱羽思神色平淡。他依然不動。他的視線，仍與里摩天轇轕著。他斷喝：「火砲手，發砲！」
葉慈航、班端陽、陸無垢三人，立即動作。
葉慈航校正方位。「咯！」
班端陽填入砲藥。「匡！」
陸無垢點火燃砲。「颼！」
然後，一陣狂響。
「轟！」
這砲火，是經過任雨飛這兵工器大家改良後的極品，名為[海刃砲]；有足以崩山滅林的絕大力量；功效與聲勢，堪稱一時無兩。
海刃砲就像，一把於天際憂藍下縱馳狂奔的海色匕刃，逕撲敵艦。
敵方大型船，匆忙間，已是迴轉不及。
正中！
火起，板毀，船壞。
一號艦被海刃砲，轟得側了側船身。
海刃砲已確實砸到，敵人的左船舷。
「衝！」縱羽思下令。
他還是很悠然很悠然地看著，對邊的里摩天。
里摩天卻是被迫。他被迫不得不與縱羽思對望。因為，他的心開始滴汗。
心汗。心的汗。那是冷汗。恐懼的汗。駭懼的冷汗。
里摩天告誡自己，他不能恐懼。不能。絕對不許。[海幻一殘]；他是。他是[殘天劫]的第一首領。第一首領啊。他怎能恐懼？怎能？他的凶殘野性，那裡去了？他的野獸般的血性，哪去？他的戮殺根源，又在哪裡？
他要殘；殘酷、殘忍、殘血、殘害、殘殺。他必須有殘。
唯有殘，才能找回他的幻。那是，他武技的最高境界。
他必須先有殘，而後有幻。必須！
幻殘；殘幻。
他知道，只有血獸般的噬性，才能喚回他的[殘幻魔飆]。
他要活下去，就得打倒有雙海眸的縱羽思。
他要打倒縱羽思，就得用上[殘幻魔飆]。
他要用上[殘幻魔飆]，就得有渴望；殺人蝕命的渴望。
於是，他拼命地與縱羽思對看。他不能輸；不能輸於氣勢。不能！
縱羽思是他的死對頭，和宿命式的天敵。他只要氣勢一弱，他就敗定了。敗，就是死。他的結局，非生即死。他相當明白。
如果，縱羽思不死，那他必然死定、死絕、死無疑。
因為，縱羽思的藍眸裡，除了有海，還有夢。
海夢！是海的夢。
足以傾覆，里摩天的瘋狂凶殘的無限海，與無限夢。
無限的，海•夢。
侧
縱羽思的「衝」字一出口，繆傳心就壓下擎紐，動力疾開。
[海之刃]跳然縱前。
船兩側，急拍開的水浪，「嘩啦嘩啦」的響。
敵人亂成一團。才一上場就中砲的心理沉壓，死死地困牢他們。他們已慌已惶已亂已失已迷已驚已懼。
「右船舷。發砲！」第二道攻擊命令。
縱羽思還是很輕鬆很清楚地下達指令。
至於，里摩天則陷入與恐懼的拉拔戰中。
葉、班、陸三人，又是一陣迅即的填發。
「轟！」第二砲飆出。
敵人慌忙間亦想發砲，欲要擊落海刃砲。
然而，太遲。
海刃砲在他們還未燃線放砲時，便已欺迫入敵艦。
「碰！」
敵方再度受創。他們的一號艦，由於靈活度與應變能力，不及[海之刃]，而栽進一種不得掙脫的夢魘般的挨打局面。
敵艦左右船舷，都已冒火。
熊熊火光，映照出他們一張張茫然的臉。
茫然，由於信心的流喪。
[殘天劫]橫行海域、稱雄傲然多載，而形成的驕狂，正一寸寸的，慢慢潰滅、崩解。
當然，二十一大佬還沒有。他們還沒離亂拋去，他們的驕意信念。他們只是震動而已。他們只是有些難以置信，[殘天劫]一號竟會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們僅是波動，而非迷躁。
然而，那便足以造成，他們的氣勢疲弱、衰竭，以及對自我能力的懷疑等等的效果。那已是一個敗筆。
大敗筆！
「靠！」縱羽思沉喝。
這時，[海之刃]已十分臨近，對手的一號艦。
空摩雲一個急左轉舵；船身急顫，猛往左前側滑去，依進敵艦的右船舷。
急切間，空摩雲還與繆傳心，互通個眼神。
敵人神情驚恐。撞上。要撞上了！
繆傳心放開動力。[海之刃]的疾速，立即緩歇。
空摩雲等船前頭，間不容髮地，划過敵艦後，才一個左滿舵，疾轉為右滿舵；船身猛地右急轉，把斜側的船身，硬是拉回。
[海之刃]穩穩地與敵人的一號艦，平行停靠著。
好恐怖的操船技巧。[殘天劫]眾人心想。
縱羽思看著，立在相距不到七公尺的敵艦上的里摩天。
海藍的眸，透出層層不休的殺機。
里摩天愈發震撼。但，他不愧是一個統帥數百人海盜組織的頭頭，他還是很鎮靜；至少，於他面上的表情看來，他是沒有一絲一縷的波漣的。
即使，現在的距離，已是縱羽思隨時都能出手的極短間隔。而里摩天也清楚，只要縱羽思一動手，他就再也沒有選擇的可能。因為，他將被迫抉擇；決定死與決定生。即使如此，他還是很鎮靜的；於表面上。
對方直至此時，才反應過來，慌忙地想要反擊。
「射！」第三道攻擊命令。
茹敵天聞令；拿弓，彎弓，取箭，搭箭，拉弦，放！
同時，他已運上[射殞崩裂滅]五變之一的[射]變心法。他並沒有因為自信，而輕估敵人的實力。他仍然用上五變。他是個十分札實的人。他很老實。老實的人，做事通常是不會保留實力的。他一向苦幹實幹，不懂得暗藏。
所以，[射]變用上。所以，敵人遭殃。所以，血濺長空。
一箭二箭三箭四箭五箭六箭七箭。
瞬間，他已疾射出七箭。
七隻鶴箭。
七聲鶴唳倏響。
七隻絕心的奪命銀箭。
血痕弓的特殊張力，加上茹敵天沉厚的臂力，使得鶴箭的出射，都呈現著螺旋狀的直線行進。而，那樣的疾速旋勁，會使得填裝於，鶴箭箭鏃裡的鳴笛，激發出駭人膽神的異聲飆響。
是以，天海同悲。
聲悲，鳴悲，鶴悲。
[殘天劫]一號艦上，一個滿身肥肉、做商賈打扮的胖子，首當其衝。
那人便是，茹敵天的首要目標：[肉劫]朱檻視。
據殷教的說法，這朱檻視滿身的肥肉，便是一件極佳的武器，可攻可禦。他的一套[崩肉功]，除如同金鐘罩、鐵布衫般刀槍不入外，更能主動攻擊，以肉傷人，端的是怪異非常的武技。
且此人，極為貪肉。凡有食物，必肉唯食。是以，他曾因宴席時，廚子的肉食料理，處置的不好，一怒之下，竟順手將廚子連帶家人、助手共八人，一併屠盡。其心性之瘋狂，竟至於斯。竟至於斯！
鶴箭來勢洶洶，威力駭天。
但，朱檻視卻絲毫不懼。他肥手一顫，便要抓住，射來的第一箭。
箭威驚穹。
「喥！」
箭中，入肉三分。
朱檻視的手，怪詭地緊挾著箭。朱檻視竟彷若沒有痛覺；他的手，那團團堆起的肥肉，一個縮凹，隨手一甩；箭被拋，入海。
看來，他的確能控制，自己身上的肉塊。否則，箭既已飛入，他又怎會無事？想必，他在箭要啄進掌心時，定已凹下掌肉，爭取到一個緩衝的空隙，而將鶴箭用肉圍住，以消去箭上附的強烈勁道；且，夾箭棄箭。好個[崩肉功]！
第二箭又來。目標：朱檻視的腹部。
朱檻視吸口氣，肚子猛地鼓起，漲如皮球。
箭刺，陷入肉團。
朱檻視一口氣吐出，箭被彈開。
又一箭倏至。
朱檻視小眼一瞪；小眼一瞪，卻是還是小眼。因此，顯得特別的可笑與滑稽。這時，他已感到驚震。因為，他已猜出那射箭人是誰。
來人必是，[血痕鶴]茹敵天；他得到的結論。唯有，茹敵天才能用箭，用得如此出神入化、駭人聽聞。
第一、二箭，來得還算稀鬆平常；只是，勁道驚人而已。
但這第三箭，卻來得大有學問。因為，它到時，恰是朱檻視舊力未去、新力未至的一刻。時機之巧的掌握，已然不能再更巧。
朱檻視紅潤的臉，一個發脹，愈發紅亮。他猛退半步，同時急吸氣，腹再鼓，又卸去一箭。
三箭齊至。忽然，齊至！
朱檻視怒叱，人隨聲走，急轉。
一股贅肉搖晃盪起的力風，飆走三箭。
人才停，箭卻又至。
箭至。
最後一箭。
還有，最後一箭的箭。
茹敵天一次發箭，竟能分隔出四個段落，以便出奇不意傷敵。好精妙、好匪夷所思、好恐怖的使箭手法！
這最後一箭，才是危機最深，殺機最濃的一箭。
可以說，這一箭，即是死箭。
死亡之箭；死滅之箭；死絕之箭。
朱檻視肥肉危顫。他一個暴吼，長身猛起，兩手急颳，欲要阻下斯箭。
箭卻驀地凌空一滑，還有一側。
朱檻視的合手一捕，頓時落空。他大為意外。不妙。他知道。非常不妙。死亡，已開始對他呢喃。他聽得到。快退。他還不想死。不想。他猛退。退！
朱檻視厲叫；裂音才溜出，喉際的一半，便嘎然而止。
因為，入喉。
箭已入喉。入喉即死。
箭已透穿，朱檻視的喉嚨。深深的插入。深深的。
血噴；滿天，灑血。
朱檻視恨恨抓著，自己的喉頭，緩緩倒下。
二十一大佬在七箭後，就減為二十大佬。
敵人震驚。
好個[血痕鶴]。好個[海之刃]。好個不敗傳說。
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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