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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行集】所屬四處奔散。圍攻〔邪〕、〔雨〕的六人,則死於非命。從背後狂飆嚙來的〔狂風掃落葉奇訣〕,讓原本認定無後顧之憂的他們,陣亡當場。【狂殿教】一千多人的越境增援,獲得極大成功。至於【亂】這回的布置,自然功虧一簣。
言老大喜不自勝,「見過教主!」可真夠峰迴路轉。
恢復霸氣身段的尹湧敖,來到商、浪面前。
浪天遊面無表情。
商映罪隔著面紗看著尹湧敖,淡淡的說:「尹教主似乎從未受傷。」
尹湧敖這會兒不再掩飾,「賤婦,難道妳真當我真心合作?不怕說給妳知,本教主要的只是我的兒子。上回一戰後,本教主處處示弱,等的就是這麼一日。如今妳商映罪虎落平陽、任人欺凌,便在本教主意料內。哈哈哈!」很猖狂的得意。
商映罪沒有繼續費口舌。
尹湧敖轉對浪天遊道:「我兒啊~這向來可好?」
〔雨〕呆板板的,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孩子,你──」尹湧敖難掩尷尬。
冷笑在商映罪雙瞳綻放。
尹湧敖到底見過場面,箭頭一轉,「賤婦,快為我兒解除邪術禁制!」
更濃的嘲弄況味,填滿商映罪刁靈的兩眼。
尹湧敖心口惡火起,「好笑──妳認為好笑?」字句內有著毒鑽。
商映罪沉默以對。但令人兩頰辣熱的冷諷,依舊分明。
〔一電閃〕殺機蒸騰,就要動手。
很辛苦似的,「我──是──自願──的。」浪天遊驀爾開口。
「連說話都不成,這樣支離破碎的!這賤婦把你害成這副模樣,你竟還替她說話!你你你──你鬼迷心竅、無可藥救了你!」尹湧敖氣得臉煞白;被怒意鮮鮮明明地踹上一腳。「本教主非打醒你不可!」
言老大看尹湧敖右手舉高,就要俯衝,連忙勸阻,「教主──」
尹湧敖並不理會,劈的就砸下。
商映罪伸手,看來好虛弱,但偏偏就能掐止尹湧敖摔向浪的一巴掌。
尹湧敖立即變招,〔狂風掃落葉奇訣〕,被卡住的手,往內詭譎一陷──凹縮好大一截──隨後彈出。一股勁風噴洩,像劃過肌膚的銳利刀鋒,留下一片戰慄、冷寒。是更實質的那種:風錐!
浪天遊也動。
血跡飛濺。
風錐穿過浪的左手掌心,正方看是小小的孔洞,從背面瞧卻擴大足有三倍以上;且又衝破商的防禦,〔邪〕雖勉強急閃,但左太陽穴的部分,仍然難免被烙下痕跡。尹一電這記其實相當陰毒。
言老大兩眼的不可置信,「──手,下,留,情。」
動作在言老大的說話間完成。
但讓人痛異的還在其後。尹湧敖顯然一定要商映罪付出代價。他人一閃,陡然插入商、言間,兩手以鷹從高空獵殺似的勁厲,撲到商映罪兩肩。應付【亂行集】的人,浪和商幾乎把自與〔魔〕決鬥後調息回來的一分真力全損耗掉了。
現在別說是尹一電,就說言老大,恐怕也有能力收拾他們。
「喀!喀!」兩聲。
商映罪聽到自己的肩胛骨發出沉鬱的嘶吼。
巨痛咬昏了意識。
她感到體內正陷入天翻地覆的變化。
內憂外患的雙重煎熬下,商映罪曉得,她就要失去真氣之源。
一口黑血「哇」的吐在地面。
浪柔絲怒形於色,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像條小猴子,七手八腳抓向尹湧敖。
尹一電如今正全力發功,務求讓〔邪〕成為廢人,一雪其子所遭遇的羞辱,渾身正滿滿都是利鋒似的勁氣。浪這一跳上,不啻於赤裸隻身踩上刀山,登時皮開肉綻,不在話下。
浪天遊卻硬是忍下和昏厥一起入侵的痛,一如水蛭,整個人粘上其父。
「浪兒,你做什麼!快下來!」
浪收束箍在喉頸處的兩手,用力、再用力。纏定尹一電的意念,非常之鮮白的。
尹湧敖也算狠,打定主意不收勁力,反倒背後肌肉收縮,真氣一凝,震飛其子。
浪天遊遍體鱗傷的身子,被拋得老高。
言老大搶上,接住摔落的浪柔絲。
商映罪全身顫抖。尹湧敖的真力,長驅直入,砍進她的「氣府」;中樞毀於一旦。本元氣大傷的她,很快地面臨一種「陌生的蕭條」境態。體內囊空如洗。充沛的力量消散、消─散、消~散、………
〔邪〕欲哭無淚。她居然成了個廢人。
〔一電閃〕這纔滿意,負手腰後,退開。
除了私怨外,商映罪知道還有一個理由。
她喘息未定的說:「看來映罪是教主討好天縱橫的最好禮品哪…」
「哈哈哈~」尹湧敖笑,「妳不笨呀,始終很聰明。沒錯。上回【殺紅樓】大敗,從此而後『陸塊』必是【魔之宗】的天下。本教主又何必與〔魔〕正面衝突!若是將妳供上,相信天縱橫必不至於為難我教。」
商映罪的眼神,充斥著灰白倦意。但那滿滿的不屑,卻怎也遮攔不了。
尹湧敖俯視她,「商樓主莫非不服?」
「既在『異道』之內,哪裏會不曉得箇中情境!」
「好!快人快語!本教主欣賞,便不折磨於妳。來啊~」
殺氣沉在尹湧敖眼底。
他下達指示,「你們──下手吧!」
商映罪慘笑。以現今的狀態,就算沒人下毒手,她也活不了。反而是解脫哪~這一身的殘破與及不斷殺害意志的入骨之痛。只是遺憾。真的好遺憾呀!她瞥下雙瞳兩道怵目驚心的情意。
在可說致使她一敗塗地的男子身上。
言老大懷裏的浪,用力掙扎。眼裏的表情那入骨之恨,讓人心寒。
尹一電:「老言,捉緊少主。別讓他亂來!」
言不敢違背,兩手猶若老樹,壓實浪柔絲。
浪發出「猢猢猢…」的聲音。兩眼生根似地釘住商。死相隨的信念標在那裏頭。
深邃的溫柔與甜蜜,緩慢地從商的眼角溢出。
刀,就要斬在〔邪〕細緻的脖子──
浪天遊就像一頭困獸,既激動又悲哀。眼淚濕了一張臉。無聲的悲戚哽住喉嚨。
遽然!
一道倩影舞出綽綽風姿,截進攻擊圈內。
有人插手。
是個擁有非常幽雅姿態的女子。
她拿著劍。一把像普通的針放長二十倍的劍。而且柔軟。
女子用食、中兩指捻著。彷彿摘下一瓣花般輕微。
小小的巴掌臉,看起來好愉快。簡直是全世界的幸福,都兜進那絲不褪色的笑靨裏頭。過去的風情萬種,用另外一種面貌繼續存在。只是不再那麼煙花一樣的嬌豔。但仍然很確實的盛放著。並沒有離開美的範疇。
少婦的腳步,跳著一場輕盈之舞。飄飄然、翩翩然的。蹬,踏,蹬,踏,蹬!
那從「龍•朝•世•系」流傳至今的怪兵異器,有個專用名詞叫:劍針。(註6)
星星在【狂殿教】從員眼前以莫名的親蜜閃爍著。
尹湧敖一眼就看出底下沒有一個擋得住這女。只能他親自動手。
〔狂風掃落葉奇訣〕。尹一電兩足往上縮,整個凹進腳踝──瞬間枯萎。倏地又被吐出。然後跟砲彈沒兩樣似的,往天際衝去。緊接著,急遽抬昇的他,兩手奇異地陷進軀幹,隨著兩條手臂外露,再抖出兩股風,就那樣頓在半空。
女子注意到了。
因為鬼的還有著呢…尹湧敖的頭部,發生山崩,往頸子處坍下。
而後冒起之時,一股勁風,反向推進,壓下尹湧敖身軀,倒射女子。
纔轉眼的瞬間,尹一電雙腳已踹到眼前。
女婦左手一掐,往自己的方位,一折劍針彎成月一樣的角然後一鬆──
細緻光輝跳丸似的塞滿尹湧敖視野。
不•思•議•之•擊。
〔一電閃〕不明白女子在下方卻如何越過他兩足的勁勢將那怪兵器射至眼前!
他膝蓋陡的移位,朝內一崩,又一突;人給搗向反方向,避過這微妙一攻。
但有東西阻止他的飛退。很纖細的什麼。尹湧敖不及再想。
因為點點星輝又在視界裏耀武揚威!
兩隻無指之掌現於玄虛。十根指頭暴起的同一時刻,十股銳利勁風,依憑而生。
星光倏沒──
隨即從天而降,飆下密度更高的光點。
尹一電的背部,往前凹成一個拱,又彈出。極風要掃走軀體。
但很異樣的黏稠感,讓他逃脫不得。
吃驚窩滿尹湧敖兩隻眼瞳。
而劍針再至。
尹一電只覺臉頰一陣辣痛。隨後只見女子身形翩翩飄離,落在浪、商前。
他動動身體。這回兒尹湧敖發現自己給不知什麼時候架好的線之牢籠窘住。
結界。就像蜘蛛。以絲織網。
女婦玉一般滋潤的臉蛋,不具備任何惡意。她食指一圈,輕輕的「咻」一聲。
〔一電閃〕掉落。
女子揮揮手。
一輪又一輪的頹敗,銘入尹湧敖雙眼。他沒再多說。走。【狂殿教】也撤得乾淨。
只剩下一心維護浪天遊,且正不恥於其教主罔顧少主之舉措的言老大。
商映罪嘆口氣:「師姐,是妳──」
那女婦笑了,「妳的眼力還是一樣的好。怎麼都瞞不過哩。只是,」
「當然。師姐革自〔星芒針法〕的〔穿針引線之鋒〕,妹妹又怎會忘記?」
罩在一片紫雲內的所謂師姐,隔著寂靜,似乎在觀察商映罪。
「姊姊亦為殺映罪而來?那也好啊~」自言自語。
那女婦搖頭,「不需要了。」說著的同時,她掀開緊貼商的面罩。
臉色慘敗、一張破碎猶若撕爛的紅黑潰亂的彩墨畫的顏容,露出淒涼至極的笑。
的確是原來色可傾城的商映罪本人。
「妳走上和『聖者』同樣的路?」語氣有些淡淡欷噓漂著。
商邪無言。
女婦:「後悔了沒哪?」
「映罪從未後悔,蘭姊姊呢?藏身這樣多年,覺得如何?」
「映晚嘛~」那女婦說:「不就是這樣。一個人過慣了。挺好。安安靜靜的。」
「是呀,」商映罪帶點感嘆,「聽來不錯。」
「但妳還是寧願走上稱雄奪勢的路?」
商映罪:「這是應該做的,不是嗎?這天下可憐的女人這麼多,我們──」
映晚截斷商的語句,「我曉得。不過妳的動機,並不這麼簡單哪。」
「師姐的意思是?」
「若果真為了女子們,卻怎麼不見【殺紅樓】有具體措施出現?」
商映罪搖頭,「師姐真不通俗務。映罪既未掌握天下大勢,如何能夠推行策略?」
「也就是說,」映晚的眼裏,有什麼漸漸暈開,「映罪需要打入統治核心?」
「當然。不在那個圈子,映罪怎麼可能進行改革。【殺紅樓】的主旨不就如此?」
名叫映晚的女婦,嘴角紋上靜靜的笑意。輪廓很深。
商映罪也無意再繼續同一個話題。
沉默──
「蘭夫人啊,一個人的日子,恐怕也不好過。空閨寂寞!」商努力嘲笑另一面。
本一頭霧水的言老大,這回可就明白得很。「蘭夫人」這名字嘛~如雷貫耳。那是「陸塊」的武林之秘:原來這個商映罪口中的師姐,就是列名〈〈俠帖〉〉、至今行蹤仍然詭密的〔織〕蘭夫人。應該沒錯的。
「映晚本欲報當年之仇。如今嘛~」蘭夫人卻置諸不理。
商映罪的耳朵,聳得很認真。
浪天遊則陷入半邊腦袋的昏厥狀態。
「看妳落得這樣報應,映晚也乏了。何況妳沒有真對夢幽下手。算了。」
說完,就那樣灑然而離。
言老大呆在當場。本來以為又要來一頓爭殺的。
商映罪卻不意外。反倒愉快地咧嘴笑。像是得逞了。
然而眼睛卻沒有半點笑意。
且笑起來格外痛的樣子。
言老大瞅著,竟也疼起來。
這個殘破殘壞殘敗殘碎殘零殘弱殘衰殘害殘冷殘缺的武林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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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言,可以麻煩你一件事?」
過了兩個時辰,浪天遊振起強弩之末的精神,對言老大提出請求。
「少主無須客氣。請說。」
浪天遊手執住商的。非常緊實。無空隙。
商映罪用力回握。
言老大看得懂那動作裏頭的意義。祇是他不知該悲或喜。
「請──把我倆埋在一起!」沒有什麼起伏。彷彿一個事實被宣告。
眼前的兩人曾經是武林舉足輕重,甚或輕易便能掀起腥風血雨的蓋世高手。
而如今──
連個葬身之地,還要他這小人物代為籌措拿辦。他除了欷噓,還是只能欷噓。
「不!」商映罪有意見。
浪天遊雙眼有皺褶,緊捏的手,不覺地弛了些。
但商映罪卻更加使力了,且說道:「還有宇姊姊。當然。祇是麻煩你了,言大叔。」
「映罪,妳,」浪回頭,極之驚訝的,「──謝謝。」
「我只是在想,」商映罪難掩一臉的甜蜜,「再也不用嫉妒她了。」
浪天遊了然於胸,祇默默而深情地看著商。
言老大篤定的說:「好。我老言應了。少主放心。商姑娘也是。」
兩雙眼睛回視著無言的深刻感激。
「時間,」商映罪說:「差不多了。」
浪天遊點頭。他慢慢把商映罪那因為潰爛而顯得異樣妖豔的臉捧向自己。
吻!
用一種一生託付似的深度。
淚淌下。濕痕畫出了無悔的心滿意足。商著力地回抱浪。
然後,
──寂靜。
他們就維持那樣的肢體糾葛。恍若會到永遠。
言老大喃喃自語,「相信你自己是最好的──」
聲音和記憶疊合。有些什麼迅速地穿越而逝。他感覺得到。
言老大呆若木雞。
身體成了屍體。看來破碎而凌亂。像是有一堆來不及吐露的東西。
另外一種肢體語言的形式。
壞事的確一直發生著。但同樣的,好事也是。就像他們那刎走了生命的死亡之吻,究竟該怎麼去定義呢?簡易的正反雙面向,似乎不足以解讀。忽然之間,言老大感到疲累。巨大的灰色浪潮,將他淹沒。幾乎沒有辦法呼吸。
瞬間停頓猶若被天外飛來的死亡碎片碰地
言老大死了。武林再沒有這號人物。他受夠了。
對這個瘋狂而扭曲的世界!!!
他把商、浪的軀殼,做了應許的處置………
之後,言行遠往來的國度行去──
那是既安靜且不需要以想像與生命做賭注的平凡紅塵!
所謂的歸屬哪…
(註4):請見〈〈鐵雲〉〉卷參《星•霜•之•戀》。
(註5):此部分的武功設定錄在〈〈鐵雲〉〉卷參《俠•魔•戀》。
(註6):劍針首度出現於〈〈孤獨人三部曲〉〉第一部第二卷。
本回完
請續看〈〈魔幻江湖絕異誌〉〉最終部〈〈傳奇〉〉第一則《天邪》
沈默E-MAIL:silent_wingman@yahoo.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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