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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真勁從林間射至易古寒胸口。
〔靈機〕頓時矮下一大截。人一閃，跳往敵人方向。
又一縷指風，飛扎而至。
易古寒縱彈的方位，給人視穿，當下被人硬生攔停。易靈機哪會甘心，左足不動，右腳劃一圈，震起地面砂石，再猛的一衝，誓要突破此人布防。此外，向有「化風為龍、點石成金、破虛如空」之譽的〔靈機一指〕，已然躍躍欲試。
「碰！」
易古寒鑽入朦朧地帶。
宇凌心並不擔心。當今武林，還沒有多少人能讓〔靈機〕遭殃。他在聽「動靜」。
煙塵彷若水母，伸呀縮的，竟像活物；那好似有隻龐然巨手在背後控制飛沙動向。內裏傳來易靈機的各式吆喝。有驚有怒。最是刁鑽取巧的〔靈機怪俠〕，真的給困住了！
天下竟然有人能於易古寒勁襲之下，不但能不現身，且反封鎖易古寒──創出〔靈機一指〕、〔靈機一動〕獨塑一格的〔靈機〕？！宇凌心眉間紋路凝成一隻搖晃的飛鳥，但依然沒有動作。思緒佔滿他的眼瞳。
易古寒身影始終模模糊糊。看他指東劃西的，根本模不著敵人蹤跡，神妙無比的〔靈機一指〕，也就發動不了，氣得他哇哇大叫。易靈機遽然往後疾翻。但沙塵往前一張，再度裹住了他。易古寒火了，這會不挖敵人，祇顧擺脫那團可厭的煙沙。
宇凌心右手食指磨著鼻樑，拇指擦在右頰，中、無名輕輕釘住嘴邊、下巴，小指朝往昇翹。臉龐如鋼似鐵；然而，手勢卻似把一頭猛虎軟化。瞅來彷若煙雨飄忽間的一幕山景，既雄峙不倒，又款款情深。焚書還在寂靜裏。
易古寒骰子般搖出幾十種身姿，但不論他如何變化，就是沒法掙脫塵煙。
看著易靈機精絕的動作，與及其後果，連宇凌心也動容。他出手在即！
易古寒猛的一如釘子，鑿入地面，左手扶上右手肘關節，食指對空虛一戳。
「化風為龍！」
暴風般的指勁，從活物煙沙裏，揪出一條意欲吞天的龍。但龍翔於天，終究仍然在虛空範圍內。而煙塵顯然就是那個天。〔靈機一指〕剖開的坦蕩，不要多久，就重歸於渾沌。
「點石成金！」
易古寒射出千萬雨點似真勁，被指到的沙塵，頓時重量加了好幾百倍，當下沉入地面。於是，那頭沙水母霎時縮減了三分之一。原來，每粒飛沙都注滿真氣，霎時變若大塊岩石，自然脫離幕後黑手的控制預期。祇是這並非長久之計。只要那人再颳起更強勁道，或者易古寒真力不濟，這些闢清的狀態，就像煙花水月。但總之，易古寒的視線，暫時乾淨──而好戲總在後頭。
「破虛如空！」
易古寒的壓箱寶。〔靈機一指〕最無可擋禦的恐怖──連武林四大宗師「俠心凌宇」都不願正面衝突，只能或避或破(不讓空虛之洞成形)的極致奇式。易古寒的指頭，撥動水面般，在虛空點一下。(註2)
「嗖…」
空間產生裂紋。
一口無形之深井，不斷吸食，宛若胃口不會有底限的怪物。
水母式的煙塵，被抽得乾乾淨淨。
一條纖白的人影，現身於離易、宇兩人足足十七公尺外淒紅的楓樹上。
然而，此人仍然被神祕簾幕遮蔽住。因為他周遭被升騰氤氳掩蓋了。看來好若會扭曲變形。頗有海市蜃樓的感覺。楓葉在那裏頭搖曳生姿，像是眼珠會說話，吐露了無盡的哀傷。
易古寒這時倒抽一口涼氣，駭然爬在眸底。
易古寒忽而開口：「大爺大，這人──我不是對手。天遙地遠哎～」
宇凌心同意。
易靈機這話是有道理的。因為方纔的〔靈機一指〕，易古寒已然使出全力。虛空之蝕的預設範圍，約莫是八、九公尺。因為沙水母的體積，看來就那麼大。但對手顯然沒有在易古寒這一指下就狼狽現形。原因要不是這人輕功高到能瞞過兩人耳目(當指勁砸破空間之際，退到現有位置)，要不就是他便在這等距離內遙控煙塵。不論是哪個理由，這人功力都高得出奇，直逼宗師之境。簡直。
沉思從宇凌心眼瞳背後退開，「我來試試。」他說。
易古寒笑了，狂喜彷彿燦爛煙火，炸在臉孔的皺紋之內。「那就有請大爺大動手。」
焚書之鳴──「叮！」劍從鞘裏緩緩昇起，一寸寸，被無形之手拔起。
宇凌心朝那人拱手，盡足禮數，然後一劍隔著同樣距離虛削而去。
「喫！」
焚書尖端，遊出一截燄光。•鋒•芒•之•火•。恍若一尾伸吐毒舌的蛇，殺意銳足。
易靈機這個武癡一臉的讚嘆，感覺像是想磕幾千幾百個頭。
〔焚鋒十里〕。〔焚劍之篇〕的第三篇。那條鋒火，沿著虛空爬行，朝那人飛去。試探之意，雖然濃厚，但任誰也不敢小覷。這種隔空凝勁，比之對方的力控沙塵，一點也不遜色。
終於──短兵交接！
渾固的劍燄，越過十七公尺，就要咬在那人頸子根處。
忽然，那人手搖了搖。半空就捲起了尖厲的呼嘯。刀的呼嘯。
猛烈得像天要震破。一股沛然莫禦的勁道，宛若獅撐開血盆大口，飽餐了一頓。
兩人心中都有個底。宇凌心停手。對方亦無動作。
「易小怪──」
易古寒看得攏不住嘴，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大爺大加油。小的在旁吆喝助威。」
「你先走吧…」宇凌心扔給易古寒一個顯然可以稱為死訊的請求。
興致盎然的易古寒，當場傻眼，「大爺大，你這是什麼意思？好戲才要上──」
劍入鞘。宇凌心回頭眱看易靈機。裏頭是盤根錯節的堅持。
易古寒就算再怎麼執拗，也知道扳不贏〔俠〕的決意。他霎霎眼，直起身子。
「還有──」
易古寒兩隻眼打出問號。
「別試著躲起來。」
給揭破意圖，易古寒老臉一紅，嘖嘖有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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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古寒終於離開。
祇留下〔俠〕宇凌心。
彷若漫長的等待之後──
「是前輩？」宇凌心開口。
那個仍舊躲在銀白氤氳裏的人影，躍入空虛，像是蹈著平地，一路懸移了過來。看來萬分詭奇。距離九公尺，「多年不見了，凌心。你終於能夠完全駕馭焚書了。可喜，可賀。」
「是。晚輩──」
「你我同列武林四大宗師，何來前晚之分。」透明感十足的語聲。
什麼？！同•列•武•林•四•大•宗•師？是誰？是「神僧聞覺」？還是「元尊無極」？
沒有讓宇凌心說話，那人繼續道：「老小傢伙的〔靈機一指〕，愈來愈難對付了。」
宇凌心顯然有同感，「易小怪如果能在時機方面在下功夫的話，恐怕──」
依然沒有下文，那人忽然岔開話題，說起焚書劍，彷彿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千真萬確的句點，圓滿的自生，不需要肯定，更沒有人能否定，「想當初，柳焚劍獨排眾議，硬將落入手中的兩柄上古神器深紅的漂流與燎原之劍，熔鑄成焚書，且致力於〔流火御劍術〕、〔焚天以火大決裂〕、〔空燄大法〕、〔烽火十八絕〕等劍法隻融會，意圖復興滅門長達幾千年之久的【燕奇乘】。料不到不單焚書未能發火，連匯合的〔焚劍之篇〕，亦是紙上老虎。不但平白毀去兩把意義深遠的神劍，更費盡了精力和萬貫家財，終至一事無成，乃被當時江湖人士嘲笑羞怒。」(註3)
「然則，這位柳老前輩卻堅信不出五十年，必有人能繼承，且發揚光大。」
「言猶在耳，凌心果以其心血，獨步天下、縱橫宇內。生之遇合，竟奇妙至斯。」
宇凌心應道：「不敢。凌心並不──」
再度被截斷，氤氳裏傳來深深的言語，「其中緣故，你並不清楚。」
宇凌心默認。
「那是其妻燕莞爾的遺願。所以，柳焚書就算耗盡一切，還是會賭命一搏。」
衝突發生在宇凌心兩眼裏，彷若閃電與火燄的交纏，激烈得近乎悲傷。
「你應該要明白的。」那人說。聲音轉為乾厲，像是含熱的風沙，燒壞了喉嚨。
眼瞳在很遙遠的地方，扭成一團。言語在宇凌心體內靜默。
「〔焚心似火〕、〔焚琴煮鶴〕、〔焚鋒十里〕、〔焚星流雨〕、〔焚香入骨〕、〔焚幽燃冥〕，還有最後一式〔花樣之焚〕，〔焚劍之篇〕共七大篇，每篇又各有五種變化──凌心已領悟透徹？」第一個問號在輕柔的語音裏，翩然出谷。
「未。」宇凌心搾出一個字，彷若艱辛。
「那麼，沒有勝機的你，如何對得起柳焚書窮畢生之力鑄的劍，與及劍術。」
「凌心無──」痛苦密集地射透宇凌心的表情。
「時到而今，你依然是〔俠〕。」雷一般的低吼，其人聲音又變。
那不是問號，宇凌心懂，「卻不知此言何指？」但不明白。
「你依舊在迎合扮演江湖中人眼底的『形象』──〔俠〕。」
千變萬化，老者似的慈祥聲音，說道：「你還割捨不下自己的角色。」然後又變為鬼嚎般淒絕，「別再執迷了。該是想清楚你該走的路，是哪一條的時候了。」像是打禪機，每一句話，都惹得〔俠〕的心思，被巨濤打上岩岸。銳利的稜角，刈傷他的靈魂。彷彿。失去海洋的巨鯨，只能以碩大身體，扭呀搖的，企圖把似乎滿溢的痛苦傾倒。………。
良久──宇凌心開口，「散人，凌心會好好思索的。」
無•極•散•人，也就是〔元尊〕，沒錯，就是他了。而他回應：「好。隨我來。」
(註2)：〔靈機一指〕破法，收於〈〈魔幻〉〉第一部〈〈鐵雲〉〉之《星•霜•之•戀》。
(註3)：請參見〈〈兵武大小說〉〉之〈〈鋒芒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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