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瑄的，心情左岸 ●關於愛情的：散文／小品／小說／電影／戲劇等創作，與一些個人出版品的簡介。 ●現從事小說／兩性／心靈／職場等書籍的撰寫工作。 ●── 詳情請看「關於本站」裡的台長個人資料 ── ●2009年入圍中時主辦，最佳藝文類部落格。

964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第　二　章

寫戲的人，其實自己也在戲裡。

２－１．
　　漫君從二十九歲開始寫劇本，如今已是個三十五歲的熟女了。一晃眼，她入行已經六年。這六年，她不再像初入行那樣只是替子芸打雜或寫些簡單的稿子。隨著她的進步與對工作領域的熟悉，子芸編派給她的稿量日益增多。隨著長壽劇的興起，一些線上的資深編劇趨之若鶩，子芸就常接這種案子，因此漫君的生活隨之陷入極端恐怖的惡夢之中，整個作習時間因工作的機動性而大大的顛倒錯亂。

　　這一天，漫君的朋友來訪，大夥在她的新公寓裡邊喝茶邊聊天，總愛圍著她聊些寫劇本或戲劇方面的話題。聞聊之中朋友們老以「劇作家」來稱呼她，但她總是相當不屑。

　　「拜託，什麼『劇作家』？這只是安慰自己的一個好聽的頭銜而已，其實說穿了也不過就是統籌編劇跟那些出錢投資拍戲的老闆、製作人或電視台主管的寫手而已。」
　　「唉喲漫君，妳別這麼說啦。就算只是那些大老們的寫手也很不簡單啊，我們都還做不來呢。」
　　「怎麼會做不來？只要文筆不太差，對那些人必恭必敬，對戲劇有些概念就行了。妳們只要瞭解一個道理，那就是出錢的是老大，他們只管觀眾愛看什麼，老大叫你寫什麼你就得寫什麼，別跟他們說什麼『創作者的理念跟堅持』，他們才不鳥創作者的那一套呢。」
　　「是這樣嗎？妳呀會不會太不知足了？有機會從事創作又能賺錢那就已經要感謝老天了，還嫌什麼嫌？」朋友覺得漫君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我不知足，是妳們隔行如隔山對這一行根本不瞭解。總之，幹這一行的就是不能有太多自己的好惡，也不用有太多遠大的理想，只管大家愛看什麼就寫什麼，這就叫做「商業」，俗一點的說法就是「賺錢掛帥」；賺錢掛帥也沒錯啦，錢確實很重要，沒了錢就萬萬不能，那些大老闆大製作也不是慈善家，有錢過日子最實在，誰還會管什麼原則跟良心上的事？看看現在電視節目的品質跟內容就知道了，不能說沒有好的，但爛節目比例不少。」
　　「聽妳說的，好像恨透當編劇一樣。以前妳不是都說劇本創作是妳的最愛嗎？甚至還費盡心思用力想擠進編劇圈呢。」
　　「會擠進這個圈子，一來是有滿腹的創作欲跟點子，二來編劇是所有文字工作『撈錢』最快最多的一個特殊族群，正合我想賺大錢的想法。可是寫了這麼久，我開始對這個行業感到失望，雖然說是編劇，但也不是你想寫啥就寫啥，『我手寫我心』就更不可能了。事實上編劇的收入雖然豐富，但沒有保障也很不穩定。除了沒有勞、健保跟年終獎金，趕稿的時候根本沒有所謂的上下班時間也沒有放假，還得常常焚膏繼晷熬夜寫稿子，再不然就是被統籌編劇或電視台主管罵。」
　　「這麼聽起來好像還蠻慘的樣子耶，沒想到這個行業光鮮的外表下也有這麼多不為人知的辛酸。」
　　「偏偏幹我們這一行的人都將這些『辛酸』視為『正常現象』，只有自己去適應環境，適應不了這個圈子生態的人就只好Say good-bye了。」
　　「那現在呢？收入還跟以前一樣嗎？景氣不好，很多行業的薪資都縮水了耶。」
　　「景氣不好，當然一定會影響到娛樂圈啊。隨著景氣逐年悲慘，電視台做新戲的意願跟幅度都大大降低，大多是購買國外，像是內地、香港或日、韓製拍的戲劇在台播出，可節省許多人力跟成本。所以說囉，編劇的收入再也不如以往豐厚，沒案子可接的時候，那種『賦閒』在家的狀況真是讓人痛不欲生。」
　　「可是這個行業還是讓人羡慕的啊，說自己是『編劇』，其實還蠻跩的耶。」
　　漫君笑了笑，「是啊，因為這個行業算是演藝圈的幕後工作，跟藝人接觸頻繁，而且不是人人都有辦法能夠進得了這個圈子，所以多多少少給人一種神秘感，讓人覺到好奇。再加上收入不錯，大家就更羡慕了。但這都是表象而已啦，我覺得這些都是狗屁。」
　　「我想不只是這些原因吧，」一位朋友提出了她的看法，「我覺得寫劇本比寫小說還難耶。很多用文字就能表達的東西，在戲劇裡只能用影像呈現。就因為困難，所以能當編劇的人多少有點本事，所以也讓人崇拜羡慕。」
　　漫君嗤之以鼻，「其實，很多『當編劇』的都自以為劇本撰寫的困難度遠比寫小說跟散文要來得高。劇本寫作有很多無形的意念、人物的情緒轉折跟表情只能以『畫面』的方式呈現，所以寫劇本的人對畫面的感受力要相當強，也要有能把文字呈現的東西轉變成畫面的基本能力。可是文字有文字的美，小說雖然只是以文字呈現，但很多時候戲劇影像的東西就表現不出文字那種優美的質感跟感覺來，所以我個人認為寫小說跟寫劇本都各有難易之處，那是不太相同的東西的。」
　　「妳這麼說也有道理。」
　　「本來就是啊，不管劇本撰寫的格式、技巧、邏輯跟方法有多困難，我覺得這些技術層面的東西就像創作的皮毛，跟寫小說一樣只要經過學習就能夠熟能生巧。」
　　「那什麼才是寫劇本真正困難的地方呢？」
　　「真正困難的是攸關『血肉』的東西。」
　　「攸關血肉的東西？什麼啊？」
　　「歷練跟知識。也就是劇本創作會涉獵到的領域更廣泛，不像寫小說那樣只是我手寫我心，或專挑自己擅長想寫的題材寫。身為一個編劇除了內在的情感、職場與人生的歷練外，還要懂得很多其他領域的東西，像是：法律啦、心理啦、醫學、政農工商、社會等各方面的知識；這些東西都得有著基本、概略程度的瞭解，這樣才能因應各種題材的劇本創作。」
　　「呃，瞭解，這些知識的元素跟創作者所要表達的中心思想或深層的意義結合之後才能構成一齣戲，而這些知識的汲取是除了歷練以外必需自行進修的基本課題對吧？」
　　「沒錯！好比寫個商業鬥爭的戲來說，編劇本身就必需對職場的派系鬥爭、爾虞我詐有所瞭解；甚至要懂些股票或公司運作方面的知識。再舉個例子吧，像寫『白色巨塔』，編劇就必需知道一些醫院的權力鬥爭跟概略的醫學常識。不過每個人懂的東西畢竟有限，這時候蒐集資料跟消化資料的功力就不能太差。如果有了這些本事再加上一個組織能力極強的頭腦，要當編劇就夠資格了。」

　　寫了幾年劇本，人累心也累了！漫君對這個行業只剩下一個想法：「劇本創作是離創作最遠的一種創作」，不是自己愛怎麼寫就怎麼寫。況且戲畢竟是戲，充滿戲味（戲劇性）的創作總令人覺得太不真實，寫久了自然也讓人覺得膩。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人活著都必需辛苦工作才能有口飯吃的話，那麼就把劇本創作當成是賺錢餬口的方式好了，起碼再怎麼不順心、不喜歡也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工作。

　　漫君跟朋友吐了這麼多牢騷，無非也是做一行、怨一行，當初甫入行的熱忱，早隨著工作的折騰而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