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瑄的，心情左岸 ●關於愛情的：散文／小品／小說／電影／戲劇等創作，與一些個人出版品的簡介。 ●現從事小說／兩性／心靈／職場等書籍的撰寫工作。 ●── 詳情請看「關於本站」裡的台長個人資料 ── ●2009年入圍中時主辦，最佳藝文類部落格。

964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１－２．
　　有天下午，子芸打了通電話給漫君，想帶她去開開眼戒。
　　──「跟我這麼久都還沒帶妳去參加記者會，想不想去啊？」
　　──「什麼記者會啊？」
　　──「就是新戲試片會，會有很多演員到場，到時還會有很多記者。總之就是替即將上檔的新戲造勢、做宣傳。還蠻熱鬧的。」
　　──「真的啊，我從來沒有參加過耶，我想去。」
　　──「那明天中午有場新戲記者會，妳就先來我家，我們會合了再一起搭計程車去。」
　　──「好啊。幾點鐘啊？」
　　──「妳中午十二點來我家好了，記者會是下午一點半開始。」
　　──「好，我知道了。」

　　漫君跟在子芸身邊久了，就開始被子芸帶去參加新戲試片記者會，再不然就是沒寫稿的空檔一起跑到片場探班。初次去攝影棚看拍戲的時候，漫君覺得一切都很新鮮，任何棚內事物對她而言都是有趣而吸引人的。正式錄影時，演員們在工作人員面前詮釋劇中人物的喜怒哀樂，他們不論做表情、舉手投足、走位或講對白都非常到位，一點也不像是演戲，反而是活脫脫的將角色變成了真實。這讓漫君打心底佩服起那些拍戲的演員來，暗自讚歎著天生該吃演員飯的人就是沒話說。

　　另一方面，攝影機旁的導演總是坐在導演椅上反覆地喊著「開嘜拉」或「卡」，一旁的工作人員也沒閒著，收音的收音、打光的打光、拍攝的拍攝，場記人員記錄一切，沒戲的演員則在休息室裡更衣補妝，或背台詞。

　　每回去片場時子芸見到合作過的演員就會上前寒喧攀談，聊起合作過的某檔戲的一些看法或感想。

　　漫君見子芸眼裡有種光芒：工作的成就感、得到認同的驕傲感，還有賺了錢有了身份地位的優越感。很多製作人或導演總是向她邀稿，她在這個圈子逐漸獲得肯定，這就是子芸，一個實現自我、光芒萬丈的女強人。這樣成功的老闆讓漫君非常羡慕，對比之下不禁讓她回想起自己貧窮的少女時期……

　　一個放學的傍晚，漫君揹著書包回家，一進家門就拿了冰箱裡的水果正要去陽台餵自己所養的小果子狸。陸母見狀出聲問道：
　　「拿水果去陽台做什麼？」
　　「餵果子狸吃啊。」
　　「人都吃不飽了，還給果子狸吃？」陸母不高興的對女兒說。
　　「媽，妳怎麼了？」漫君嗅到母親話裡怨懟的氣息。

　　陸母只是板著張臉，並不說話。自從丈夫的生意垮下來一家陷入困頓之後，貧窮的生活早已將她原本溫順嫻雅的個性磨得一點也不剩，如今只是個為求三餐溫飽不停想辦法掙錢的可憐女人，自然對於任何增加她或家裡負擔的小事顯出不耐煩甚至是厭惡的情緒反應。她知道女兒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個孩子，她也儘量不想將焦慮生活的負面情緒帶給她，所以乾脆一句話也不說。

　　苦熬母親的臉，在黃昏的燈光下憔悴的攤著，原本美麗但青春卻遺留給貧窮的臉龐因滄桑而劃著一條條的細紋，臘黃的兩腮還浮著一點一點淡淡的斑。她時常在夜裡偷哭，白天卻假裝堅強。女兒並不知道，沒人及時給她一個強有力的臂彎依靠，遞給她一條安慰拭淚的手帕，或一個擁抱。

　　「媽……」漫君見母親不語，又喊了一聲。
　　陸母強抑著脾氣，但仍舊不耐煩了起來。「當初妳要養妳阿姨這隻果子狸我要妳別養，妳爸生意垮了我們一家人要吃飽都成問題，妳不聽，偏偏要養牠，養了又沒錢帶牠上動物醫院打預防針，生病也沒錢看獸醫。現在牠死了，妳想餵也沒得餵。」
　　「啊！」漫君聽見母親的話驚愕不已，「果子狸死了？」說完，她跑到陽台安置果子狸的籠子一看，果然是空盪盪的。她急瘋了似的跑到母親那裡，抓著母親的手問：
　　「果子狸呢？牠在哪裡？」
　　「都死了，當然是丟掉了。」
　　「就算牠死了也要等我放學回來親手把牠埋了啊。」
　　「妳放學回來都幾點了？」
　　「媽，妳怎麼可以這樣？」漫君邊說邊大聲的哭了起來。
　　「就一隻果子狸，哭什麼哭？妳哭牠短命啊？那也怪牠命不好，沒能跟個有錢的主人。」
　　漫君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猛哭。哭、哭、哭，這會兒可真把陸母給哭毛了，於是她皺起眉宇大聲對女兒說：
　　「妳還哭？都是妳堅持要養牠才會害死牠的。我們家都窮到這個地步了，如果當初妳不堅持，讓妳阿姨把牠送給有錢人養，搞不好牠就不會死！」
　　「可是我喜歡牠，捨不得牠啊。」
　　「是啊，捨不得，結果呢？白白花了那些錢養牠還不是死了？」
　　「養一隻果子狸又花不了多少錢。」
　　陸母一聽氣得差點眼淚就要掉下來。她推了女兒的頭一把，「妳沒當家，不知道當家的辛苦，尤其是當一個像我們這麼窮的家。不能開源就要想辦法節流，什麼小錢都得掂著花妳懂不懂？」
　　「我不懂，我什麼都不懂，我只知道我的果子狸死了，再也看不到牠、摸不到牠了！沒想到連牠最後一面也見不到，還不能親手埋葬牠！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難過……」善感的漫君仍舊沈溺於深深的哀傷之中，無法自持。
　　陸母見女兒如此不懂事，非常痛心難過。「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妳還只會傷心妳的果子狸？我看妳書也別唸，國中快畢業了，畢業之後就去工作幫忙賺錢好了。」
　　「去賺錢？」漫君聽後非常詫異，停止了哭泣，「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我養妳這麼大，現在家裡困難要妳幫忙賺點錢有這麼為難嗎？」
　　「才國中畢業而已，能做什麼？」
　　「什麼都好，去美容院當洗頭妹，還是到工廠做女工，總之能幫忙家裡賺錢，正當的工作什麼都行。」
　　「一輩子這樣，能有什麼出息？」
　　「我們家都快過不下去了，妳還講什麼出不出息？」
　　「我不管，我還要再唸書，不能因為家裡這樣就犧牲我的前途啊。」
　　陸母聽後長長的歎了口氣。「別怪我這個當媽的吝嗇、狠心，我們家已經拿不出錢讓妳唸書了，別忘了妳底下還有弟弟妹妹。如果可能的話妳最好就是幫家裡賺個幾年錢，然後找個可靠的男人嫁人算了。人各有命，妳怨也沒有用。」
　　「不要，我不可能去工廠當女工，也不可能這麼小就隨便找人嫁了。」
　　陸母聽了女兒的回話原本相當生氣，但一想到這個家拖累了無辜的孩子，她當媽的其實也很愧疚無奈，於是將一腔怨怒之氣吞下，緩緩對女兒說：
　　「養兒育女天經地義，現在妳大了不幫忙賺錢我也不能打妳罵妳，但我話說在前頭，我們家連過生活都很勉強了，唸書根本是奢望、不可能的事。這一點，希望妳能瞭解。」
　　「妳放心，我絕對不會跟家裡拿錢，我會考上省立高中自己半工半讀，以後還要唸大學、唸碩士。只有在學校充實知識、學習技能才有希望，說不定還會認識這輩子對我很重要的師長跟朋友。我一定要唸很多書賺很多錢，讓家裡擺脫窮到不行的苦日子。」
　　
　　漫君在果子狸死後常常對著空籠子發獃，或邊想念邊喃喃自語，心想自己的喃語在天上的牠是否能夠聽到？是不是要藉著風箏繫住她的想念，飛到離地球最遙遠的天堂給牠。

　　即便果子狸不在了，她仍每天端著盤水果到空籠子前，望著那盤再也不會被吃掉消失的水果，回想從前牠還在的時候高興吃水果的俏皮模樣。與果子狸的死別逐漸擴大，不禁讓她聯想起死去的小佑。就這樣，失去小果子狸與小佑的漫君，舊痛加新傷，傷口一併發作，水溶溶的淚不停刷洗著她的哀傷，她整整地哭了一個星期。一星期後她收拾悲傷，從此用功唸書，誓言一定要考上好高中。幾個月後她真的做到了，不但考上省中，還半工半讀，並沒有向家裡伸手要過半毛錢。

　　金錢對於貧窮的她來說雖然相當重要，但她並沒有因想賺錢而迷失了自己，還是循規蹈矩的找了些正當且一般薪給的工作打工。學生時代的她打過的工不計其數，像是安親班老師、英文家教、加油站工讀生、西餐廳端盤子的服務生、麥當勞的鐘點工讀……。上天給她超齡的焠煉，就像園丁修剪園中的葡萄樹一樣【作者註：「園丁修剪葡萄樹」文乃出自於聖經，意為上帝乃葡萄園的園丁，祂給祂的子民無盡的苦難與試煉就猶如園丁修剪葡萄樹枝，期望它能長得更好、更茂盛。】。她提前嚐到了世事的艱難與世情冷暖，於是比同齡少女有了超齡的智慧與成熟。為了能夠擺脫窮困，她誓言要當個能賺大錢的人，以抗議命運的不公平。

　　高中時期由於迷上文學，從那時開始她就大量閱讀，汲取多方知識，勤於書寫。作文比賽、散文、小說投稿都有很不錯的表現跟成績，不過母親並沒有因此而鼓勵她繼續往文學的路走，因為母親認為文學創作根本毫無前途可言，甚至不能緩解家計；解決一家人的溫飽問題。不過那段耽溺於閱讀的歲月造就她的文學底蘊，因此她立志要當個「小說家」，寫出許多故事去感動人心。當她立定志向時彷彿看見眼前有道光線在舞台上伸展、蜿蜒、挪移、漫舞，聚光燈底下的她努力不懈的為粉絲們簽名，與他們合影……，並盡情享受著自己的成功、快樂與光榮。

　　到了大學時期，漫君的家境已有所改善，然而她所考上的並非文學相關科系，而是介於藝術與商業的商業設計。商業設計的課程很廣泛也很有趣，不管是素描、水彩、插畫、西洋藝術史、設計概念、空間設計、櫥窗設計、廣告文案、攝影，甚至是廣告CF的拍攝跟剪輯都有。求學時期，她在攝影跟CF拍攝的課程都得到了相當優秀的成績，天生就有一種對影像（畫面）相當敏感的觀察與感受力。也就是因為這種天份，讓她最後走上寫劇本一途。

　　從往昔的記憶回到現實，看著成就不凡的子芸，漫君心裡暗下決定，「有一天我也要像子芸一樣，能夠得到許多人的認同跟肯定，爬上編劇事業的高峰，創造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事業王國，賺很多錢讓爸媽享清福。」

　　光鮮的表象跟得意的成就，其實是犧牲了無數的享樂與悠閒，用痛苦換來的。

　　漫君還沒真正嚐到痛苦，所以一直顯現鬥志昂然的態勢。惡魔早已窺探她的心，正設下網羅引誘她拿人生的一些什麼東西來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