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
然後滴下
不停地滑落 滴下
滴下 滑落
滴下 滴下 滴下
然後滑落
我卻沒有膽量拭去
『這麼緊張啊,你真的欠缺磨練耶~』他那種吊兒啷噹的樣子,真的太難討人喜歡。
「......。」我惡狠狠的瞪他,卻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只因為他右手上拿著的槍,毫不猶豫的直指我的眉心,抵著不放,甚至隔著瀏海我仍能感覺到金屬的冰涼,錐心刺骨。
相較於我的緊張和害怕,他的輕鬆似乎是再平常不過了,輕鬆的拿著槍指著我,輕鬆的點煙,然後吞雲吐霧,這些對他來說似乎和吃飯睡覺一樣平常,不需要過多的思考和猶豫。
我卻不懂為何。
時間就像第一天遇見他一樣,在沉默之中流失,卻讓人感受不到流失,像暫停住了,又像倒退走了,但汗滴和香煙又說明了時間是前進的,這種屏息的氣氛太沉,很容易讓人喘不過氣。
正當我下定決心,準備像第二天一樣,很好奇的問他為何會有現在這種狀況,拿著槍指著我是幹嘛,接下來你又要幹嘛等等一些以後看來應該會有些痴呆的問題 --
『這是我的工作。』他突然打破沉默,率先開口。
「......什麼?」我有點傻了。
『你聽到了,我說,這是我的工作』他重複一次,似乎怕我沒聽清楚一樣。
但重點應該不是這個吧,我最感到不解而無言的是,為何我會在自己的夢中被人用槍指著,這是我的夢耶,這樣沒道理吧,更何況這是在夢中耶。
等等,我正在夢中....在夢中....,想到這,我眉頭一皺,發現案情並不單純。
我下意識的用力咬了自己的舌頭,卻沒有半點痛楚...
嗯,我果然是在夢裡。
既然是在夢中,那就算我中槍了,也無傷大雅吧!?
想到這裡,我放鬆下來,面無懼色的看著他,並試圖撥開指著我的那把槍。
就在我手揮起來的一剎那,我清楚的看見他輕蔑的笑,那種笑容就好像我的行為太過幼稚無知,而讓人無可奈何的笑,也像大人看見小孩子的無腦舉動,而忍俊不住的那種興致,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在他眼中,是個不懂事的嬰兒般,沒有思考能力,沒有行為能力,在這個世界還顯得太過空白。
『砰!』
一聲巨響讓我醒來過來,不止是從那些胡思亂想,還有從那個我深陷其中的夢境,我沒感受到一絲痛楚,卻能清晰的體驗那種恐懼,是的,在夢境裡挨顆子彈對我的身體果然沒啥影響,我卻不能很暢快的吁一口氣,胸口有種沉悶化不太開,甚至我覺得自己很希望快點回去,那一槍讓我醒來,也剝奪我待在夢境的權利。
原來所謂的傷害不一定是表面上的,我相信那種傷害是持續性的。
後來我在不斷沖著冷水的蓮蓬頭下呢喃
怎麼也想不透又是在這個時間
凌晨三點鐘
剛沖完涼的暢快顯然不足以解決什麼
一邊納悶一邊思索為什麼會這樣。
我顯然正試著逃避什麼
應該是個惡夢吧。
我才弄懂初遇夢魘的情況,其實是一種預告
不一樣的是現在的我很確定自己身處何方,不一樣的是現在的我
反而希望自己能回到夢魘裡。
接下來的幾天,果然和預期的一樣,持續性的傷害一直持續滲透,生活處處是驚恐、害怕、畏懼,好似隨時隨地都有一雙眼睛,又常常耳邊傳來一聲巨響,我也不知道是太過神經質,還是真的如此。
奇怪的是,這幾天,我一次都沒再遇見他,就像一塊布丁跑進胃裡,乾冰揮灑在空氣中一般,消失了,明明曾經存在,卻有如從沒出現過,我也不知道是真的有過,還是本來就是想像。
雖然毫不起眼,卻是時時刻刻存在。
我慢慢地陷落在這種交界,每天嘗試著逃避所謂的真實,想回到夢裡,卻又不清楚夢境和現實究竟對我而言有什麼不同,我沒辨法區別和忘記,只能一步步的瀕臨窒息,我撐著傘擋著雨滴,也隔絕了周遭,傘下是我的世界,而我的世界只存在於傘下。
但,卻有人硬生生地闖入,拍了我的肩,我嚇一大跳,整個人扭轉過來,看見了他,他也撐著一把傘,就站在那裡。
「你.......。」我太過驚訝而說不出話,一方面是我真的已經弄不清楚什麼時候我是醒著或睡的,一方面而是他竟然會出現。
『我?我怎樣?我雖然沒有鬍子,不過我很有禮貌喔~。』他笑了笑:『如何?這幾天過得不錯吧?』
我默然。
他又調侃道:『竟然以為在夢裡中槍就會沒事,你是傻的嗎?』
我苦笑。
「為什麼,要這樣做?」我語氣柔弱的像被欺負的小貓,只能低聲的抗議而沒有不滿的空間。
其實這幾天來我慢慢地了解他到底想做什麼,卻還是非常模糊。
他卻不回答,反而問我說:『對你來說,過去是什麼?』
「過去?」我不解。
『嗯,對你而言,過去只不過是種如果你不能接受,就只能忘記的東西,不過,其實過去就像後照鏡,你不能開車不看後照鏡,也不能只看後照鏡開車。』
「...。」
我似乎有些懂他想說什麼,不過還欠缺一些關鍵,另外,今天有些莫名其妙,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認真的說些道理,雖然我一直明白他可以有些很重要的訊息,但大多時間他卻不願說太多。
想不到此刻他卻一反常態,著實讓我有些傻眼。
『你知道嗎?其實你喝醉的時候更為誠實,很多時候你生活中的表現,甚至連你在夢境裡,你都不肯放棄你編織的謊言,而寧願蒙蔽,但你也很清楚,從頭到尾你都在騙你自己而已。』
是嗎?我反省著,我可以因為一個英年早逝的投手難過許久,卻總說自己沒什麼可以牽掛的,我可以一邊躲在角落,一邊嬉皮笑臉,我可以把不想要知道不想要承認的都關得徹底,而從來不打算面對,我假裝可以死得毫無牽掛,卻對世界諸多留戀,有太多...有太多...。
『只有這些?』他銳利的眼神彷彿要看穿我一樣。
而我,只能,沉默。
像做錯事的小孩一樣,頭低低的,任由雨水打在臉頰,接受責罵。
『你真的曾經釋懷?你曾經祝福?你說過的承諾你一個都沒實踐,你竟然可以忽略這麼久?你誠實過嗎?你應該最清楚,為什麼你可以一無所知?』他嚴厲的指責,而不容我任何的辯解。
我默然。
『該走了,你懂嗎?』
「....是的。」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也是我一直以來所不願看透的,更多時候,我知道的,我該走了,只是我一直留著。
我順從的跟著他,我明白自己很久都沒醒來過,不過這時候雖然還在夢裡,我卻醒來了,我邊走腦子邊迅速的轉著,一個不留神,不小心跌坐在柏油路上,膝蓋上的鮮血和泥巴和在一起,疼痛感隨之傳來。
痛?可是他還在,我不是在夢裡嗎?
他轉過身來
『別以為你在夢裡。』
一眨眼,我坐在滂沱大雨的街口,四下無人。
我大吃一驚
愣在當下,久久說不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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