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也有過年輕、清狂的時候。
…十二月天,竟然掛起了一號風球,令本來是藍澄澄的天空被搯染成灰濛濛。而她今天的心情,也如天氣般恍惚。到黃昏時,她更哭了起來,令大家一時也手足無措。下課時,天開始下起雨來。跟我同路的她,堅持不需我送她回家,只是透過小巴的窗子,跟我揮揮手。車子徐徐駛開時,她又回眸跟我笑笑,並扮了一個鬼臉。這一切一切,也令我迷茫,卻又令我心花露放。
匆匆趕回家,照例仍將一罐冰凍的可樂一喝而盡。自從在美國回港後,鼻子一直不適,可能是這裡的空氣太渾濁了,又可能我對她所散發的吸引力太敏感了。一笑,自己又是傻傻的,總是想起她。
外表上,亮麗、聰明又自信的她,總是樂陶陶的,彷彿世界所有事情也在她掌握之內。可是,當她靜下來的時候,心裡又好像埋藏了很多、很多,冷冷的,總令人想打開她的心屝。就像是今天,她一哭,就像哭掉了我的心。她長長的秀髮,有時像天使吹奏的樂曲,那動人的音韻,都變成一個又一個、黃燦燦又亮晶晶的小音符,跳崩崩的翻出五線諳,成為一串串小叮嚀,令人百看不厭…有時,又彷彿是月亮女神那一把紫藍色的長髮,憂鬱的光芒,輕輕滲出一股薰衣草的清香,令人陶醉不矣。
從來沒有對任何女孩子動過心。也從來未想過,在回來短短的一個月裡,竟在實習中給我遇見她。我明知她已有戀人、我也明知她多人喜歡、我更明知她就好像一匹精靈的野馬,時而乖巧得令人可疼、時而奔放得無法綁束。可是,我就是偏偏喜歡了她。如果她可以平凡些,可以簡單些,或許又是另一個故事。我可能會跟她做個普通的朋友,在我離開以後,會跟她通通電郵;又或會在不同時節,寄上一兩張祝賀或生日卡之類的小心意。總之,我們會是淡如水、但又可長久的朋友。如今,她彷彿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時刻繫念於我心﹗可惡﹗又可愛得很﹗
拿起結他彈彈,想為她作一曲。雨愈下愈大,原來已掛上三號風球。上天也似乎想為我伴奏一曲愛恨交響樂﹗惱人﹗看出一點眉目的同學都說我中毒太深,說我會被感情戲弄。不過,自古有云英雄難過美人關﹗又況只是我這個俗世妄夫?我敢說在她的周圍,一定有很多像我一樣傻的男孩,心都被她俘虜了,就甘心成為她暗地裡的奴隸。她的不自覺,總叫人渴望可以默默地跟著她、保護她、愛惜她。想到這裡,我只有苦笑。只可在港逗留三個月的我,即使向她表白,又可以怎樣?
窗外傾盆的大雨,加上隆隆的雷聲,猶如想轟走我對她的思念。不過,雷神可能從來沒有愛過一個人,牠或許不知道,有些感覺,一旦纏上,便永遠不會離開。也許,現在的一切感覺,只是一剎那的愛情衝動。也許,在十年後,當我身旁已有妻有兒時,她在我心中的影子,早已煙消雲散。然而,我不理、也不介意。我只知道,年輕清狂的自己,已注定愛上她,不管最後如何。
晚上十一時許,天文台宣佈轉掛八號風球。一個冬天的季候風。反常的天氣,令我更反常。真的很想致電給她。拿起手機,看到她的照片。她的笑容,像燦爛奪目的陽光,她的眼睛亮亮的、她的鼻子挺挺的、她的下巴尖尖的。如果可以跟她戀愛,那將會是上天給我最佳的禮物。但如果,真的跟她戀愛,也將會是魔鬼給我的最深懲罰。因為,我明知自己的處境,是不該在此時愛上她的…
愈想愈矛盾。眉頭又縐起來了。忽然手機響了起來。是她啊﹗影像顯示了她俏麗的樣子啊﹗於深淵中的我,突然興奮開心得連手機也差點被自己掐碎。
「喂喂…是我啊。」她的聲音幼幼的,很動聽。
「睡不著?」我故作冷靜。
「唔…今夜上網看到這學期的成績了,你猜猜如何?」她語氣扮作低沈。
「當然是很好吧,妳不要裝神弄鬼了。」我早知她是鬼靈精。
之後,她便開始絮絮不休的跟我談東話西,差點令我以為已經跟她是一對戀人。直到她跟我說她男友的事。
「他在北京的交換生計劃快完了,會趕在平安夜前回來…」她突然停了下來。
「啊…是嗎?」我實在妒忌得緊要,又仍然要繼續故作冷靜。
「…奇怪的冬季八號風球,我相信明天我們不需回校了﹗」她忽然轉變話題,令我心如鹿臟,急遽跳動。
我實在忍不住了…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說:「我有些事想跟妳說。」
她不說話。
「我對妳……」我想說下去了,我真的要說了。
「等一等﹗我再打電話給妳。」我不知怎的,突然匆匆斷了線。又匆匆再按起她的號碼,好像要將自己的身軀分開、好像要將自己的緊張減輕一半…
電話通了,我等了一、二、三、四秒…難道她知道了?最後在第九秒,她終於接起電話。
「我…我對妳有感覺…。我喜歡妳。」我將斷了的句子再重新組合。
轟轟﹗天空忽然再響起隆隆的雷聲。
她仍是不語。但我彷彿感到她在微笑。
我知道我們已經在戀愛了…
…也許那時一切的感覺,只是一剎那的愛情衝動。現在,當我們身旁已有另一半時,大家在各自心中的影子,也早已煙消雲散。然而,我們不會理、也不會介意。只知道,年輕清狂的自己,是注定彼此相愛的……
畢竟,我們也有過年輕、清狂的冬天。
(惜 04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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