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itude 自我療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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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一點都沒有驚奇．
其實是你將我們所有人，遺棄在光明的，生的禁錮裏．
可是，儘管如此，我還是想見你最後的一次．
最後的一次．

以 背 向

　　　　　　　　　　　　　　第四章　太初

終我一生，浴血而戰，苦苦追求，我想像但是不存在的自由．
史昂披著黑色斗篷的身影，緩緩地走向通往白羊宮的路上．
我曾經懷疑，是否只有完全唾棄生命，拋棄肉體，才能真正得到自由．
我曾經以為，黑暗的棺木，冰冷的泥土會是生命的最終．但我想我捱不到那一刻了．
日出之時我將消失．
這是我最後的一個晚上，我將消逝在黎明的晨曦中，永不會再有黑暗．
靈魂的終結，在我的肉身之後．

時間和空間，成了一點：所有生和毀滅的力量，都在這一點．
我生，必將來到此時．

黑色的影子如幽靈降落．

童虎靜靜地注視著黑沉沉厚密密的斗篷下，那高挑頎長的人影，
無比熟悉的氣息．
他明明逝亡已久，而自己還帶著腐朽沉重的肉身，未經烈火．

也曾想過，如果不這樣做，那會怎樣？如果我們拒絕，那會怎樣？
可是從來都沒有如果，從來都沒有選擇．
保守秘密，成全謊言，我甚至不能說，不．
看著匍匐在面前的弟子，老態龍鍾的童虎，流著血淚的靈魂的痛苦，胸口竟然有舊疾復發一樣的微痛．
憐憫算不算是愛呢？
斗篷下史昂嘴角挑起一個微笑．
此刻他對人類的軟弱，包括他自己，都充滿憐憫之情．

似有若無的臉影，既近且遠的目光．
只有那麼多，他所記得並確認的史昂，只有那麼多．
所有錯失的時光，在記憶中模糊得只剩一個影子．
都過去了，一切無可挽回．
二百四十三年，一夢淒涼．

只是你還欠我一個約定，現在，是否，終於到了你實踐諾言的時候．
十三年前的冬夜，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的願望，
想要的其實很簡單，讓我看看你的臉，史昂.

猶如隔世相望．
所有的記憶象古戰場的鬼魂一樣無聲復蘇．
在生者和死者之間，有思念，有忘懷，有迷茫，有寂靜，有虛虛浮浮的影像．

童虎的眼睛覺得刺痛．
一點都沒有變．他的美麗一點都沒有變．
蒼白如玉的面頰，清透如水晶的瞳仁，夜色裏的青蓮，地獄花一般緩緩綻放．
洞澈人心的雙眸帶著笑意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童虎的眉頭一跳，嘴角有些抽搐．
什麼也不用說，他的臉已經開始震抖．
靈魂能夠承受的重擊，但他無法控制這衰老的臉容．
在某一個時刻，他依然能夠觸動，他的臉．

真想不到，像你這樣的人，也會屈從於生的誘惑．
他的青春與美麗，這一定是來自邪惡．
他越是美得清月流輝，在他眼裏越是虛幻如鬼魅．
他不是史昂，童虎對自己說，十三年前的那個夜晚史昂就死了，面前的人絕不會是史昂．
無名的怒火讓全身的關節都格格作響，哈迪斯竟然複製了這樣一個虛假的贗品，來污辱史昂這個名字！
二百多年不曾使用過的力量，百龍之牙在齧動．
當他的拳穿透水晶牆痛擊在史昂身體上時，他突然問自己，他要親手打碎的，究竟是眼前的贗品，還是二百四十三年來，清守的凝望？

僅僅是憑肌肉的力量，就將百龍霸全部反彈回去．
呵呵，童虎，你終究是老了呢．史昂笑得有點殘忍．
冰藍的夜色中，史昂的小宇宙象焰蓮一樣騰起．
如果可以選擇，他想童虎大概會願意死在他的手裏．既然如此，那麼……
我們……不過是傳火者，重要的是火而不是其他．
不由我，也不由你．

但是．

如果事後有一個機會讓他們細細回想，他們一定會感覺到神暴烈的嘲弄．
雅典娜最後的小宇宙，只賜給了童虎眾神假死之法，卻同時只告訴了史昂神之聖衣的秘密．
難道是從二百四十三年前起，就導演下了今天的這場好戲．

接近，迷亂，困惑，結果，因神跡而得以成全，受辱的，衰敗的，醜陋的，有力的，碎裂而新生，迸發而昇華．

十八歲的他和十八歲的他，面對面地，中間就那麼跳過了，二個多世紀．

史昂的表情微微有些變了，在那一刻他反而沉靜下來，他抬頭看看了點燃的火鍾．
童虎凝視著他的眼睛，他對這神情並不陌生．每當他遇到什麼真正棘手的問題時，他看上去反而安靜淡然，他看著他一笑，隱藏不露的尖銳鋒芒．
目光微轉，“我們得好好的打一場了呢，童虎．”

因對抗而存在，以此得到時間．

時間，比影子還要虛幻的時間．
“可是我們只有在幻滅中戰鬥，在這身體消逝之前，一定要回到女神身邊．”
“誰也無法阻擋．”
“任何人生命源泉中所具有的小宇宙，比第七感更高更強的第八感，”
“阿賴耶識的覺醒，為了喚醒傳說中的神鬥士……”
沒有回頭路．
這十二個鐘頭內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怨懟．

象黯黯地吸收了血液，深藍的天際呈現出黑沉沉的玫瑰紅．
高空一定有大風，天上的濃雲如潮水翻湧．
史昂獨自一人站在神壇的臺階上，蒼青色的捲髮高高揚起．
即將熄滅的火鍾，最後一點小小的藍焰在雙魚宮的位置上冰涼的沁動．象玻璃上反射的光，象末世一點點悲涼的希望．

“在看什麼呢？”
有一個聲音在他身後輕輕的說．
“聖域……大地……”他的聲音非常平緩：“大地上的一切．”
童虎從他身後走上前來，在他身邊的石階上坐下．
有一會兒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
那時他們都想到同一件事情，很多很多年前，十八歲的少年教皇，穿著深紫色的法衣，臨風而立在晨光裏，靜如日之初升，美如天地之太初．
沒有人知道他那時其實覺得孤獨．
一生一世，幾乎宿命一般的孤獨．

這個大地依然是當初的模樣，無言相對的兩人，也是當初的模樣．
一切好象都不曾改變，那改變的是什麼呢？
歲月無聲，暗暗換了流年．

從那裏看出去，視野非常開闊，可以看到遠處的愛琴海，與天空連成一片．
海天交際處，已經開始象一整塊熔金般發出光芒，童虎凝視著那裏，視線一片模糊．
竟然有一刻會真的相信你們的背叛，有什麼罪比這更不可饒恕．
心象拳頭一樣大，緊握著．

史昂就站在自己身後．
晨風象輕柔的手勢，撫過他黑色的發，撫過他漸漸透明的臉．
童虎感覺到目光，近而飄忽遙遠，就象那時他無言目送他遠去一樣．
愛的不能，一再重複．

“童虎，如果可能的話，現在就想和你好好的敘敘，這二百多年來……”
在那一刻童虎竟然感覺到溫柔．
他閉了閉眼睛，對自己說，這一定是我的錯覺．

如果這一刻我流下眼淚，你知道其實我並不是傷悲．

“別說傻話，很快就會再見的．”
是啊……史昂在風中微笑：
“等了二百四十三年，現在再多等一會兒，也無所謂吧．”

既不傷悲，也不疑慮，亦不痛苦，此刻只是很寧靜．
破曉的天空淡藍，世界好靜好靜．

可是儘管如此，童虎還是覺得有一點難過．
他一樣無法回頭．
他無法回頭看他，哪怕回頭就可以看到他如曇花一現的溫柔，哪怕他溫柔流露的瞬間，蒼涼得如同海市蜃樓．

讓時間如烈火來臨，讓星辰墜裂化為微塵．
史昂感覺到光，流動著穿過他的身體，他極為細碎游離．
就象清晨的露水，漸漸稀疏，化為氣體．
他微笑，從來沒有象這一刻感覺到輕鬆和包容．
沒有人知道他其實多麼渴望著朝陽．
他喜歡生命裏，有光．

他看，如此清清楚楚的看見過去，此刻，未來，人有過的和將會有的命運．
他聽，聽到寂靜的聲音，幽靈的低吟，還有眼前的背影默默的，所有的，從來沒有和他說過的話．
他感覺，舊傷的微痛，陽光的微暖，風的清香，他人之淚的冰涼和悵惆．
他懂得，他真的懂得愛與憐憫，但也許幸福和寧靜，只在生命以外可得．
一個人一生已經夠了，他無法再以任何形式存在．

二百四十三年，漫長嗎？
風吹過童虎的臉有冰冷涼意，最後一粒閃光的星塵飄落，童虎將它握在手心．
一生了，那麼快．

寂寥清冷的廢墟中，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沈默了一會兒，轉過頭，沉聲道：“走吧，加隆．”

加隆挺拔的身影佇立在亂石殘垣中．
───隨時候命．

攤開手掌，掌心中只是一片金色的陽光．

-----the end

本貼由我為卿狂於2003年7月09日01:54:17在樂趣園〖朝花論壇〗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