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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瑞斯特反射性地回答了問好與早安, 一面在葛羅芬戴爾與瑟蘭督伊之間的空位坐下. 坐下的時候, 他的腰不禁軟了一軟. 不顧羞紅的雙頰, 他倔強地依舊挺胸抬頭, 此刻是深色的雙眼淡漠地瞭望著庭院; 抿緊的雙唇, 因為用力而顯得蒼白.
突然, 垂在身旁, 微涼的右手, 讓一片溫暖握住了, 他往右略偏過頭, 芬看著他, 溫柔地微笑, 似乎帶著歉意, 又彷彿要給他一點勇氣.
『愛瑞斯特, 這位是姑母的兒子, 我的表兄, 瑟蘭督伊˙拉斯加蘭----我們叫他『朗』. 朗, 這位是我的訂婚對象, 愛瑞斯特˙冽明凱恩.』
他只好轉過頭去, 提醒自己臉上帶笑, 看著那雙綠色的眼睛; 看著那雙眼睛裡的溫柔與歉意, 愛瑞斯特無端惱了起來, 不知到底是對誰.
『歡迎你, 愛瑞斯特. 很抱歉你們到的時候我不在. 我......今早才從上海回來.』
聽了那為了自己而轉為平靜溫和的嗓音, 聽了那為了讓自己放心的善意謊言, 愛瑞斯特只能按照禮節答了幾句. 他彷彿是置身事外地發現, 瑟蘭督伊的眼睛, 在青翠的夏日庭園中顯得特別溫潤. 他倏地轉過頭來, 看到芬已經為他在茶杯裡加了自己所喜歡的適量冰糖, 然後倒了一杯茶.
愛瑞斯特道聲謝, 拿過茶碟與茶杯. 右手拈起茶杯, 原本挽起的淺藍襯衫袖口鬆鬆地往下滑, 朝著瑟蘭督伊的方向, 美皙的手腕內側, 露出一圈鮮明的, 嫣紅的愛痕, 正是昨夜葛羅芬戴爾將他在床上按緊了, 不要命地往他緊致的身子裡狠抽蠻樁, 一面囓咬著吮吻著, 留下的.
一個標記. 標明他, 愛瑞斯特˙冽明凱恩, 屬於葛羅芬戴爾˙剛多林.
瑟蘭督伊低下頭, 將自己幾乎全空的杯子送到嘴邊. 葛羅芬戴爾看著愛瑞斯特, 不明白為什麼他必須這樣盡全力攥緊了手裡的茶杯, 蒼白的臉上又一陣紅暈.
等愛瑞斯特放下茶杯, 拉緊了袖口, 瑟蘭督伊這才抬頭, 微微含笑說道.『對不起, 我先走一步.』 葛羅芬戴爾抬起頭的時候, 沒忽略他給自己的一個眼神, 眼神帶著警告與責備; 這是剛才兩人爭辯的延續, 芬垂下眼睛.
右手上那握熟悉的溫暖又回來了, 這一次, 愛瑞斯特猛然甩開. 他低下頭, 看見自己的右手手指緊扳著桌邊, 亞麻桌巾上繡著的深深淺淺的柳葉, 像是落進了漩渦, 彎折起來.
等到瑟蘭督伊的身影消失在庭院裡, 愛瑞斯特站起來, 不發一語, 任由葛羅芬戴爾緊跟在後, 走進宅邸, 走回自己的----芬的房間. 站在書房中央, 愛瑞斯特回過身來, 看著葛羅芬戴爾的眼睛.
葛羅芬戴爾搶先開口:『對不起, 愛瑞, 我道歉.』 他知道自己之前不應該隱瞞事實.
但是愛瑞斯特不理會.『你是故意的. 昨夜.』 這是陳述, 而不是問句.
『故意?』 葛羅芬戴爾開始擔心, 比剛才更加擔心, 因為愛瑞斯特從來不會對他這樣不加理會.
『昨夜你知道他回來.』 愛瑞斯特冷靜地解釋.
葛羅芬戴爾無法否認. 『是的. 』
『而且你當然知道, 隔壁就是他的房間.』 愛瑞斯特不動感情的雙眼倏然鋒芒畢露. 『所以你那樣----那樣對我!』
一向溫和的聲音激昂了起來, 但是愛瑞斯特仍然無法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此刻他認為最符合事實的----那個字.
『不是! 我承認我不該隱瞞, 昨夜, 之前, 都不應該; 但是這跟我對你沒有關係!』
葛羅芬戴爾開始感到恐懼. 這一年半以來與愛瑞斯特在一起, 他清楚現在這個情況有多麼危險. 面對著相隔兩公尺的愛人, 葛羅芬戴爾只想靠過去, 將愛瑞斯特擁入懷裡, 讓他感受到愛, 感受到安全; 但是, 那雙緊盯著他的眼睛, 平時充滿愛意與溫柔的, 現在透露出懷疑, 透露出無所歸依的孤獨, 而且, 是針對著他.
『為什麼隱瞞? 難道你希望在婚禮上看到我吃驚的模樣? 或是像剛才? 現在你滿意了?』 愛瑞斯特的聲音愈說愈響. 『你不信任我!』
『不!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我不確定你會如何反應.』
葛羅芬戴爾並沒有說謊. 自從他與愛瑞斯特訂婚, 瑟蘭督伊就不只一次提醒他,, 該告訴愛瑞斯特實情; 但是, 也許他心裡也有恐懼? 也許愛瑞斯特的指責並非無的放矢? 此時, 葛羅芬戴爾感到自己不得不正視這個可能..
愛瑞斯特挑起眉, 倏然揮開一手.『什麼反應? 我還會有什麼反應? 除非在年少往事之外, 你自己還有什麼更多秘密?』
嘲諷是愛瑞斯特的拿手,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對芬, 可是他沒有其他保護自己的武器; 只不過, 為什麼突然之間,, 他在芬的面前需要保護自己了?
葛羅芬戴爾不敢相信, 自己交給愛瑞斯特的刀, 他會這樣毫不猶豫反往自己的心口扎下去, 他的聲音同樣冷硬了起來.
『愛瑞斯特, 我不確定你會如何反應, 因為我不相信, 如果沒有一點感情----某種感情, 你會心甘情願讓一個男人摟著你跳舞, 甚至跟你回家過夜!』
話說出口的同時, 看到愛瑞斯特臉上的錯愕與羞怒, 葛羅芬戴爾知道自己錯了, 以他這個年紀, 早該已經學會, 不要在盛怒之下說出讓自己後悔的話. 心頭一陣撕扯的痛, 他搶步上前, 握住愛瑞的手: 『對不起! 我知道你們不是----』
可是來不及了. 愛瑞斯特勃然大怒, 甩開手往後退了一步, 羞惱與怒火染紅了雙頰, 那雙眼睛更加明亮,了, 因為他無法抑制奪眶而出的淚水.
『你什麼都知道了是吧? 你讓你的表兄去羅瑞安看緊我, 當你自己每晚都在不同的床上跟不同的人過夜的時候?!』
盛怒之下, 愛瑞斯特居然感到心頭發冷. 他知道自己不該說這種話. 可是他不信任, 不信任葛羅芬戴爾, 這個世界上, 什麼都有可能.
愛瑞斯特看著葛羅芬戴爾惶恐的眼睛, 忽然冷靜了下來, 前因後果一瞬間恍然通徹. 他從來沒想到, 自己居然有必須對芬說這句話的一天:
『或者, 就是因為他對我有點興趣, 你才對我不肯放手?』
葛羅芬戴爾的駭然看在愛瑞斯特眼裡, 更加坐實了自己的懷疑, 他猛然又提高了聲音.
『無所謂, 葛羅芬戴爾•剛多林, 都無所謂了, 那個伯爵果然沒說錯, 我拒絕了所有人, 就是不能拒絕你.. 反正你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你已經讓瑟蘭督伊知道----讓這裡每個人都知道,, 我就是你的玩物, 隨時張開兩腿隨便你操!』
葛羅芬戴爾的驚駭無以復加,, 愛瑞斯特的跳躍推論令他百口莫辯, 他更不敢相信愛瑞居然會用這個字眼, 而且用在自己身上. 他眼看著愛瑞斯特衝進臥室, 接著衣櫃抽屜一陣亂響, 才猛然讓他反應過來.
他一個箭步擋在臥室門口.『別走!----求你.』 葛羅芬戴爾盡全力壓抑住自己, 不讓自己走過去, 不讓自己伸手碰愛瑞斯特, 否則會在掙扎中無意傷了對方.
愛瑞斯特豁啷一聲蓋上行李箱, 拉著就往外走. 在葛羅芬戴爾身前一公尺處, 他停了下來, 抬頭盯著芬. 那雙眼睛, 讓葛羅芬戴爾感受到, 六年的猶豫蹉跎, 也比不上此刻的距離.
『對不起, 我不能答應.』
『你要去哪?』
『回家. 在這裡我無法思考.』 愛瑞斯特的眼神似乎柔和了一點.
『芬, 不要逼我說出讓我後悔的話. 我必須想一想.』
一旦愛瑞斯特出了這個門, 就可能永遠消失, 但是似乎還有一點點微弱的希望, 不是嗎?
葛羅芬戴爾讓出了路, 但是他不讓自己的肩膀垮下來. 他看著愛瑞斯特的眼睛, 說服自己, 這是唯一的方法.
『愛瑞, 我不能阻止你. 但是請你記住, 我愛你.』 他曾經不顧一切, 付出了一切, 現在, 他必須讓愛瑞斯特自己決定, 哪怕他並不明白這都是怎麼回事.
愛瑞斯特低下頭, 碎髮遮住了他的眼睛.『也許吧. 但這仍然不夠.』 仍舊低著頭, 他走了出去.
是的, 葛羅芬戴爾無法不同意, 這仍然不夠; 所以現在, 他只能靠在門邊, 任由愛瑞斯特走出他俩的房間, 走出他的結局, 他的開始.
***
艾莉卡一臉驚愕地站在樓梯底下, 愛瑞斯特向著她歉意地微微笑了一笑, 然後往花房去見姑母.
果然, 瑟蘭督伊也在, 而且從姑母複雜的表情看來, 她已經得知這件事了----就算不清楚細節的話. 然而愛瑞斯特並未要求與姑母私下談話. 他決定了, 這件事沒什麼好隱瞞, 直接說就是.
『姑媽......對不起, 謝謝你的招待. 我得提前回去. 我跟芬有點事, 得好好想想.』
老太太握起他的手, 諒解地看著他的眼睛. 『這也好. 任何事都不能草率.』
所謂任何事, 當然愛瑞斯特明白她的意思. 『是的. 所以我才決定暫時離開, 好好想想.』
姑母低下頭, 看看愛瑞斯特左手上, 仍戴著葛羅芬戴爾的戒指. 『那就好.』 她再抬起頭. 『要讓我們送你去車站? 還是讓艾莉卡打電話叫車?』 她心裡知道, 愛瑞斯特會選擇後者.
『要麻煩她叫車去機場. 我直接飛奧斯陸.』 愛瑞斯特說著與姑母擁抱為禮, 然後與始終保持沉默的瑟蘭督伊握了手, 接著就要轉身離開.
『不. 我去找她吧.』 姑母說著走了.
這就剩下他與瑟蘭督伊.
『對不起.』 瑟蘭督伊溫和地說.
愛瑞斯特抬起頭來看著他.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瑟蘭督伊搖搖頭.『當初我不該接近你. 那時我就知道你是誰----也大概猜到你跟芬的關係, 因為我了解他.』
『既然如此, 也許當初我跟你在一起會簡單一點.』 雖然這並非他的心願, 但看著那雙眼睛, 說出這樣的話, 想到那天早晨兩人在自己臥室窗前的情景, 愛瑞斯特不禁羞紅了臉, 移開了自己的目光.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瑟蘭督伊用了同樣一句話, 然後微微笑了. 『葛羅芬戴爾愛你, 眼裡, 心裡, 都再沒有別人. 因為他的猶豫, 所以我知道.』
為什麼, 為什麼我需要別人來說明芬對我的愛? 愛瑞斯特不知這整件事到底錯在哪裡. 『我不懷疑他愛我. 我......我怕的是他愛我的原因.』
『當人生的盡頭分開了兩個人, 唯一留存的, 唯一重要的, 是愛的事實, 不是嗎?』最後一句, 他彷彿問的是自己. 剎那間, 那雙綠色的眼睛閃過錯綜複雜的神色, 讓愛瑞斯特分明感受到他比自己多了十來年的歲月.
『對你而言, 這很重要. 可是, 我認為該弄清楚的, 是他自己.』瑟蘭督伊再次看著愛瑞斯特, 恢復了平日的從容威儀. 『他告訴了你, 愛克的事.』
愛瑞斯特只能點頭.
『那麼, 我相信他已經清楚了, 而你就更不應該害怕了, 不是嗎?』 瑟蘭督伊平靜溫柔的微笑讓他感到安心了點.
『我......我不知道.』 愛瑞斯特的嚅囁帶著點歉然. 『所以我需要想想.』
『這也沒錯.』 瑟蘭督伊同意. 『不過, 不要折磨芬, 也不要折磨你自己. 你們兩個並不需要無謂的痛苦.』
愛瑞斯特點點頭, 還在回味這幾句話, 瑟蘭督伊又開口了:
『我先進去了. 一路順風. 最後別忘了回到你真正歸屬的地方.』 說完, 他走了.
是哪裡呢? 愛瑞斯特低下頭, 不禁環抱起自己的身子.
<第三章 完>
Sasha: 真是磨人的一章啊~~~~~~吵架真難寫啊! 還是平靜的瑟瑟, 還有摸不著頭腦的芬好寫; 愛愛美人太難捉摸了, 跟我來自不同星球啊~~~~~(癱倒在地ing) 要我有這麼個情人一定會跟芬一樣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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