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柏:
生日快樂! 這是我認識你之後第一次幫你慶生。雖然離你生日還有兩天之久, 但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讓你知道我有多麼的歡喜, 期待你收到禮物後的神情。真的是愛情的動力吧, 每次一想到你的笑容和聲音, 整個人都好像要飄起來一般, 恨不能 天天和你膩在一塊兒。
我要當兵去了, 兩年之中, 我無法常常陪著你, 希望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我會一放假就奔去找你的, 也請你有事沒事多想想我好嗎? 嘿嘿, 要是誰趁我不在對你不好, 告訴我, 我會把他揍得七暈八素的, 呵呵呵呵。開開玩笑, 你也要常寫信給我唷, 安慰安慰我嘛, 我天天等你來信!!
希望墜鍊能串住你的心, 寫筆記、趕報告、吃飯、看書時, 也都能想到你右手腕上的金鍊中有我對你的依戀在, 它會告訴你: 多想我! 多想我! 多想我!
凱
柏偉過完生日後的一個月後, 慶凱就邁向人生的另一階段--服兵役去了。突然少了個好友玩伴在身旁, 日子頓時變得平淡無味、煩悶鬱瑟了起來, 尤其這個好友玩伴正是自己的男友, 思念更是與日聚增。偶爾同學會來外找相約出門, 但總覺像是缺了空氣的氣球一般, 提不起遊玩的勁兒, 倒寧願靜下心來寫寫信, 或是翻翻舊照片體會回憶相識
的點點滴滴。柏偉最期待的事是三周後的懇親會--慶凱特意空出給柏偉會面的日子; 唯一的美中不足, 是有十來個跟班者尾隨其後, 其中包括社團的王哲威, 李芹美及新社長周維賢。這讓柏偉有苦說不出, 只能苦笑地和大家嘻哈前去。
新訓中心在金六結, 因此台北往返宜蘭的火車便成為大夥搭乘的交通工具。「受訓期間三周如同三年。如今總算得以再見到你的身影, 不知你是否依然安好? 我家中有一點狀況發生..不過現在一切都沒事了..希望看到你時, 也就是我心中石頭掉落的時刻..。」柏偉緊抓著慶凱上一封的來信, 心中反覆地期盼兩小時的車程趕快過去, 快些見到
愛侶, 也好解下收信以來的焦慮與不安。而這一切流露出來的神色, 都看在李芹美的眼裏; 這些日子來柏凱雙人間的親密與表情, 決非一般所謂的好朋友可以比擬, 尤其是女人天生的細膩心思觀察, 更能體會得到他倆的不尋常友誼關係。疑惑中似乎領悟到了什麼, 她拍拍他的肩說道: 「不用著急, 一切不如意很快就要過去, 而終點站很快就要來
臨。」果然, 列車長已在廣播火車即將進站宜蘭的預告, 一夥人收拾好手上把玩的撲克牌與隨身行李, 鬧哄哄地往車門前去, 「這是慶凱當兵之地, 我就要來看你。」柏偉抬頭仰望天空, 豔陽高掛, 看不見半絲浮雲。
三台計程車將一行人載到營區門口, 只見沿路都是穿著光亮整齊的阿兵哥, 三三兩兩、或成群結對地有說有笑走著。懇親的家長也是絡繹不絕, 大包小包的零食飲料提在親友的手上, 一面揮著汗一面往營內列隊走去。放眼望去, 除了衣服的顏色以草綠居多外, 人潮的洶湧, 還真不遜於西門盯般的熱鬧。每對父母, 見到了自己的寶貝兒子, 都是心疼又憐惜地替其搧風擦汗, 遞茶進補; 又搭帳棚又鋪躺椅的--幾個禮拜來的委屈與辛酸, 彷彿都在雙親出現的此時得到了宣洩。一路走到七營營部連大門口, 和班長登記了來訪訪客姓名, 只見得二樓的寢室走廊, 飛奔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快步往一樓跑來
。一聲「大家好久不見了!」 一群人把王慶凱包成一團, 王哲威更是將他抱個滿懷, 笑鬧聲此起彼落, 大家分別取笑他一身軍裝, 卻頂著個光頭的糗態。
「慶凱你變瘦了, 臉也憔悴了許多。」一行人找了一處清涼有樹蔭之地, 開始準備中午的野餐。柏偉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好像真有如三年沒見到一般。「不過, 真有軍人的味道呢! 酷酷的阿兵哥。」
「對啊, 可真有『味道』呢! 汗味!」 他回道。語帶輕鬆, 朝柏偉憂鬱的苦笑著。兩人有十足的默契在, 光靠眼神的交會, 柏偉便知對方心事重重, 連笑容都顯得有點勉強。「看到你, 我可是真正的開心多了, 至少不會像前幾天一樣胡思亂想, 魂不守舍的..我們, 去別處聊聊好嗎? 」
柏凱兩人, 就像以前在社團一般, 要溜總是找個合情的理由, 支開了眾人, 到別處去小聚去了:「 我們去多買些飲料, 馬上回來。」快速往福利舍方向走去, 留下那些談天野餐欣賞風景的同學們, 及開始在親親我我的哲威與芹美。「快去快回啊, 否則罰你啤酒一瓶, 哈哈哈。」哲威還是不改其耍寶本色, 朝兩人大聲叫去。
「我老爸大概拖不久了, 醫生說是肝硬化, 他說死前沒看到我結婚生子他死不瞑目..」慶凱劈頭就對柏偉道出了他家中的情況, 字字切中要點, 卻又殘酷無奈：「你也知道我是獨子, 老爸也快七十了, 他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抱孫, 前一陣子老媽寫信說他連做夢都希望我能趕快成家, 唉..可是你知道我什麼都不想, 只想你跟我的事, 我只在乎你有沒有每天想著我, 我只在乎趕快放假去見你, 可是我..」?
柏偉聽到這席話, 終於明瞭他信上的意思。只是沒想到對方家庭給予他的壓力是那麼地快、那麼地迅雷不及掩耳、那麼地無可奈何。下意識的再抬頭仰望, 天空中仍然見不到一絲浮雲。「唔, 原來浮雲出現在我的心裏, 也許就要烏雲密佈了吧..」這是一道不容易解的難題。雖然晴空萬里, 柏偉突然一陣心悸, 看著學長的雙唇, 深怕他再吐出隻字片語, 像雪冰般往自己身上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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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新生北路高架橋下獨行, 凌晨兩點十分, 街上除了零星的車輛外, 幾乎安靜地沒有半點聲音。冷空氣也在訴說著寂寞, 咻咻吹向小安的耳際, 再呼嘯消逝於無形。離開了吵雜的天蠍, 只有此時才得以換來片刻的寧靜。人是矛盾的, 有時過於孤單, 想要參與人群, 交交朋友, 可是一旦現身其間, 反而又莫名的說不出話來, 只有放肆自己的
眼睛, 看看人, 想想事情而已。
東轉接上忠孝東路, 騎樓霓虹燈也都逐一休息, 今夜台北夜空中竟看得見星星。忽地前方出現一些時尚打扮的人群, 在杭州南路附近四散而去, 也許是曲終人散, 道別聲亦交相四起, 周圍仍能感受到熱鬧的氣息。「喂, 跳完舞去漢諾瓦街晃晃吧? 說不定可以釣到一個好貨唷..」小安聽到了一句這樣的聲音, 不由然想到了某人的話語: 「就好
像是和尚回到廟, 阿兵哥回到軍營之處。」腳步也就不聽使喚地往新公園方向走去, 走向一個「都是相同靈魂的地方」。
常德街是同志們午夜過後的駐足所在地, 原因是公園十二點會打烊, 聽說是為了「安全」起見。放眼各國, 也不見有哪個國家的公園還需夜半上鎖, 就為了民眾的安全著想。這會不會是一種歧視呢? 小安替大家的權益大抱不平。想著想著已走到了黑街一隅, 果真是黑影幢幢, 這裏是夜間行人密度最高的地方。肩對肩的交錯, 眼神對眼神的媚
惑,男人間的情欲與渴求, 就在轉瞬中充滿了無限的想像!
「可以跟你聊聊天嗎? 我叫James, 」 身旁突然多了個人影, 小安抬頭一看, 是個衣著光鮮, 穩重老實的中年男子, 年紀約末三十七八歲。「剛一個人從方出來, 又不想立即回家, 所以來這看看..你呢? 也沒有睡意嗎?」
「我也剛從人群中走出來, 一家pub。 原本想自己應該不屬於人群, 就離開了那邊, 沒想到一個人晃呀晃的還是又晃來到這一堆人群中..」小安答道。面對陌生人的搭擅, 多少還是有點不習慣。
「這是宿命吧? 你改變不了你的屬性, 怎麼迴避你最後還是會被你的同類所吸引;這些場所就好比是磁鐵一樣, 只不過是同性相吸的磁鐵。」James 打個有趣的比喻。如果真有這種磁鐵, 那所有的同志在一起都可以獲得更合理的解釋了。「我看你有點特別, 不說話的時候眉頭深鎖, 似乎心事重重, 但這種神情氣質卻又相當的..阨..令人憐惜
, 和其他人就是有些不同。我這樣講你不會見怪吧, 你有什麼心事嗎? 」
「唔, 你有婚姻的壓力嗎? 或是說當父母逼你成親時, 你會怎麼做? 服從將就還是就對他們come out了呢?」 小安想到了兩年前的往事, 也想到不久的將來可能會遇到的問題, 就對他概括地說起前任男友的故事。「你會結婚嗎? 還是拖下去? 」
?
James 點燃根菸, 甩熄了火柴, 用力地吸了一口, 然後重重的朝天空吐了出去, 煙霧伴隨著冷風, 飄向遠方。「唉, 朋友, 我可是曾經滄海過哪, 以前為了愛人, 不顧一切, 拋棄家庭、親友, 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手指彈了彈菸灰, 接著續道:「 但是..唉..到頭來, 什麼都是空的, 愛人變了心, 跑了。唯一接納你的, 還是最親的父母..。」原來James 早就將同志身份向雙親曝光, 雖然曾被趕出家門過, 但在外頭繞了一圈, 終於還是獲得了諒解, 重新回到他們的身邊。
「我知道你的問題, 但我無法給你一個正確的答案。因為每個人的生活及家庭背景都不同, 很難說結果會變成悲劇或喜劇。我能建議你的便是: 當壓力排山倒海來的時候, 沒有人可以替你做主, 某些善意的謊言仍是必需的保護; 保護你的家人, 保護你自己, 因為你不是光為你自己活。」
「我們都談過戀愛, 相信都能體會得到愛情的美好。那就夠了, 不是? 不管結局如何, 珍惜曾有的感情、回憶, 那就是一種幸福, 有些人祈求一生還求不到呢。」James以過來人的經驗向小安解說他的主張, 他是個樂天派。
小安很仔細地去傾聽別人的故事, 每個故事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刻骨。「我想我是不會再去愛了, 擁有過一次真愛, 就像你所說的, 也夠了。我無法承受第二次的傷痛..」
「胡說, 沒有愛情, 人生就失去了完美。第二次誰也不能擔保會變得怎樣, 但不去試, 又如何知道會不會再抓到一次幸福呢? 人生來就是要受傷的, 受傷之後才會更茁壯、更能坦然應付其他的遽變。如果一直封鎖在自個兒的象牙塔內, 那總有一天你會失去了『真心』,」James語重心長的對小安教化著, 今夜小安遇到了感情專家。「多去聽聽別人的故事, 也許你會更釋懷一些; 慢慢地療傷吧, 小朋友, 總有一天你的心會找到新的方向的。」
兩人聊得忘我, 人群卻一一散去。只聽得遠方傳來雞啼的聲音, 星星逐漸躲了起來, 東方的天際緩緩射出了第一道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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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縈繞不去你的味道, 你的鼻息, 我重站在你站過的地方呼吸;
踏著這塊土地, 我留戀著你的腳印, 蒐尋別人的淚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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