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向上發展也向下延伸，地面之下是法律無法監視的世界，許多見不得光的罪惡與哀愁在這裡苟延殘喘，用自己不承認的眼神羨慕著上頭的坦蕩。不過也有些人放棄回到地面的念頭，集合起來用數量的優勢來保衛自己的安全，自訂紀律來維護團體。
瑟達的地下第十三層，就是這樣的地方。
「我討厭這裡。」這是傑洛踏進來時所說的第一句話。又濕又熱，腐鏽的味道在空氣中蕩漾，搞不懂怎麼會有人自願待在這種地方。
「忍耐一點吧！找到人、問完話就走。」艾克斯調整眼球機能。比起地面上，這裡的光線嚴重不足，還有灰塵霉屑飛散其中，切換成夜視才看得清楚些。
「好啊！我們就一個一個去問：『有沒有看到土黃色盔甲、身上有釉綠色沙子的人？』，酒店的老闆是這樣說那群人的沒錯吧！」
「……是這樣沒錯。」決定只要這樣回答就行，因為傑洛的心情明顯不好。待在這種地方心情怎麼會好？不過傑洛既然當了衝動的這一個，艾克斯就只能當節制的那一個了。
一個能伸一個能屈，為相同的事情專注，做搭檔就得這樣。
前進了一段路，卻是什麼都沒有出現，連個人影都沒有。只剩隱藏在牆壁裡的機械緩緩運轉，演奏著不入耳的旋律。
傑洛突然伸出手，攔住後面跟進的艾克斯。
「傑洛？」
「搭檔，」傑洛使用特別時期的稱呼，「聽聽後面。」
任務開始。
艾克斯將頭盔的通訊匣開啟過濾系統，移除了風與機械的聲波後，剩下不自然的發聲在身後作響。那些是機器人感到緊張、身上零件摩擦發出的聲音，而且不是一、兩個人，是很多人。
前面的兩人不動，後面的眾人也沒有動靜。不久傑洛感到不耐煩，猛然抽出插在背後的光束刀，鑲有紅鑚的刀柄吐露出螢綠色的鋒芒，往後頭就一刀劈去。新月型的刀波撕裂空氣極速劃過，那群人來不及反應，大部份被打個正著，哀嚎響徹這條地下道路。
傑洛這一擊等於是宣佈開戰，埋伏的人紛紛衝出，抓起手動光槍連續射擊，也不管有沒有自己人在彈道上。傑洛回刀抵擋如雨的光彈，一旁的艾克斯右手顫動，整個手掌收進腕口，取而代之的一個包圍手腕的砲座，青藍色的光粒子凝聚在砲口發出輕微的嘶響聲。
「聚氣爆擊！」艾克斯朝向眾人發射，聚集光粒子的大型光彈逆向吞食了對方的小光彈，大爆炸內包含小爆炸，敵人的悲鳴迴盪其中。
「走！」艾克斯順利拖延時間，傑洛也不戀戰地一同奔離。他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作戰，而是尋找證人，沒必要將干擾者清除乾淨。但這裡的人們只當他們和其他狩獵者一樣，來這裡享受獵殺樂趣。躲到地底下的人多半是非法者，不少狩獵者藉此來到地下獵殺，活的帶回去領賞，死的就把器官剝下來賣掉，這裡的人們對這種狩獵者恨之入骨，最後反過來獵殺外來的狩獵者洩憤。此時見艾克斯和傑洛跑走了，死傷雖多但還是窮追不捨，要是被透露藏身地點，又帶來大批狩獵者就不好了。
儘管轉進巷道以減少前排追逐人數，並用光彈和光束刀彼此掩護，但後頭的隊伍因為人數增多越拖越長，速度快的已經抄到兩人的左右兩邊，甚至有人從前方刺殺過來，眼看就要被包圍了。
「真是……煩死人了！」傑洛忽然收起光束刀握往拳頭，「落鳳破！」
高舉的手臂機能瞬間加速度運轉到達最大出力，在超過負荷度之前擊向地面釋放出來，包覆碎石的火球如開屏的鳥羽般破地飛出，毫不留情地撕咬圓周外的任何妨礙，頓時清出一塊空地。
「如果裡頭有我們要找的人怎麼辦？」
「算他倒楣。」
應該是我們倒楣吧！艾克斯非常確定他的搭檔心情很不好。幸好到目前為止，除了一開始被傑洛一刀消滅的跟蹤者外，其他的都是量產型機器人。這是一種大量製造、只會聽令不會思考的人形機械，多出現在組織金字塔之底層擔任勞力。那些土黃色的機器人會在酒店跟人爭吵，絕對不是不懂反抗的量產型，那麼會穿相同的盔甲只有另一種狀況：組織的制服。
如果那些人沒有出現在一開始的人群裡的話，應該就不會受到波及……應該。
咻咻兩聲，又有數名量產型機器人從半空俯衝而來，但還沒出手就被艾克斯的光彈擊落，破裂的軀體在圓周之外堆積。一直無法接近的對方終於祭出殺手鑑，一人衝到前頭，扛起圓柱對向屍體圈內的兩人，一聲呼喊，大型的實體彈就從圓柱發射出來。
「笨……！」傑洛還來不及把話罵完，艾克斯就拉住他竄入旁邊的巷道，與衝來的火花擦身而過。
笨蛋！這麼窄的地方你還開火箭炮！傑洛在心裡吶喊。火箭炮是帶火種的實體彈，經過的地方無一不摧，破壞力極強，在狹窄的地方很容易傷到自己人，所以打巷戰幾乎不會使用到這玩意兒。誰知道那些人是不知情還是豁出去，竟然祭出火箭炮來對付。
果然一聲巨響，火箭炮不知擊中了什麼爆炸，殘餘的火花和碎石隨著被巷道壓縮的強風飛回去，開砲的人會怎樣不得而知了。
「搭檔，你還好吧？」
「我沒事。」傑洛回答的有些悻悻然。本來是可以輕易閃開的，只是那招「落鳳破」需要回氣時間讓全身機能歸位，造成身體暫時僵持不能移動，變成要艾克斯拉著自己才躲過一劫。真是差一點被自己害死。「我們掉到哪了？」
「我也不清楚，應該還在第十三層。」只顧著拉住不能動的傑洛躲火箭炮，壓根沒注意巷道裡有什麼就竄進去，兩人滾過凹凸不平的地面然後掉進一個坑洞裡頭，雖然難看但兩條命到底是保住了。
艾克斯摸摸地上的沙子，在指尖搓揉，輕微地一愣。傑洛將手伸向背後的刀柄呈現警戒狀態。四周的腳步聲由小至大，隊伍整齊地從黑暗中浮現，拿著發光的電擊長棍緩緩接近。
傑洛正要發作之際，艾克斯攔住了他。「請等一下，我們不是敵人，我們是有事情來請教你們的。」
隊伍停了下來。傑洛發現他們並非一個模樣，不是量產型機器人。
「請問你們之中有人去過地面上嗎？」
隊伍竊竊私語。傑洛看到他們身上的土黃色盔甲，以及地面上釉綠色的矽磷石。
兩人被帶進一個偌大的房間，看起來像是接待客人的廳堂，地上鋪著合成出來的大理石磁磚，有桌椅的部份才放上地毯，牆壁是半透明方塊堆積，銜接處有不同顏色的光體穿梭其中。
「這裡不像監牢，看來我們受到不錯的接待呢！」
「只怕是先禮後兵。」
過了片刻，有一名看起來相當奇特的人物走了進來。嫩綠色的軀體算起來只有四頭身，走近才發覺那人高度竟然只到艾克斯的胸口。平時都不易看到身材如此矮小的人，出現在混亂的地面之下更是難得。
「你們好，請問你們就是入侵者嗎？」
「呃，是的。」艾克斯苦笑回答，旁邊的傑洛只哼了一聲。
「你們為什麼要闖進來？」
「我們不是故意要闖進來的，除非這裡有我們要找的人。」
「我們這裡有很多人，你們要找哪位？」
「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去過地面上，或許還殺過人。」
「噢？」那人睜大了眼，「那可不得了呀！可是你們連是誰做的都不知道，那該怎麼找呢？」
「所以我們需要支援。」艾克斯保持著笑容，「我們來這裡之前有稍做功課。地下第十三層裡大部份是『電幻』的地盤，其首領是一位身材非常纖小、卻是精通程式的天才，整個瑟達地面上下都有他的情報網。如果有他的幫忙，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搭檔，你的嘴巴會不會太甜了一點？」
「我只是照著傳聞所說而已。」
「我也聽說過你們的傳聞，」那人說道，「紅色的Ｓ級狩獵者『鬥神』，以及其藍色的Ｂ級搭檔，在邊境是相當出名的。」
為了平均戰鬥力，多以等級相同的狩獵者作為搭檔。然而傑洛的等級是Ｓ，艾克斯的等級是Ｂ，相差兩級的組合非常罕見，更何況是等級、性情、甚至顏色都相距甚遠的兩人會成為搭檔，有人覺得不可思議，也有人覺得理所當然。
「當你們摔進正在補修的隱藏道路時，我就調查過你們了。」那人伸出手與艾克斯握上，「我是米笛（Midi），地下組織『電幻』的首領。」
「我是艾克斯，這位是傑洛，同是邊境部隊的狩獵者。」
「因為這裡有些事情，所以就長話短說吧！你們需要我幫什麼忙？」
厚重的腳步聲響遍走廊。
「總監大人噢──」
「道格拉斯，在室內音量要放小。」雖然早該習以為常，但直接收到有如刺眼陽光的拉長音，席格納斯還是覺得聽覺機能很難過，「看你這麼高興，發現寶物了嗎？」
「沒錯。我剛剛看了艾克斯和傑洛的記憶影像，發覺現場有不太正常的東西。」
「請解釋『不太正常』。」
「看一下這張影像擷取照片。」道格拉斯把手上的紙張按到總監的桌子上。那是現場從出入口看進去的巷道，兩邊的隔音牆上各有不同的痕跡，一是刮痕，一是煙燻。
「凶手的武器是火焰劍？」席格納斯想到的是可以控制溫度、高溫讓光束產生火焰的火焰劍，在巷中用弧形劈斬劃到兩邊牆壁。
「我一開始也這麼想，不過那樣的話刮痕應該也有煙燻才是。」
「這樣的話，凶手有兩個。一人拿光束武器，一人拿火焰武器，從不同角度攻擊。」
桌面對講機發出秘書室的音樂，席格納斯按下粉紅色按鈕，「什麼事？艾莉雅。」
「醫官那裡傳來訊息，說腦部嚴重受損，記憶影像只剩零星片段可以勉強使用。還有螢光礦的出產地和礦工的名單已經調出來了，我現在傳過去。」接著總監室牆壁上的螢幕一閃，頓時顯示一整排的名單表格。「對了，道格拉斯在那裡嗎？」
「他在這裡。怎麼了？」
「我要跟他說：他給我的紫色金屬變形了。」
「變形？」
「怎麼可能！」道格拉斯的驚喊恐怕連秘書室那裡也要摀耳朵，「金屬會變形，除非過了一定的溫度才會發生。這裡室內溫度比外頭還低，金屬不可能變形的呀！要不然就是活性化的液態金屬，只不過那種東西已經……」
不理會道格拉斯漸入自言自語化的辯論，席格納斯繼續瀏覽螢幕上的名單，不久裡頭的一個名稱讓引起他的注意。
「佛羅萊特（Fluorite）……？」那不是螢光礦的主產地、前陣子謠傳謊報開採量的星球嗎？統治國家塔爾塔羅斯（Tartarus）還請中央來調查呢！思索了一陣，席格納斯敲著桌面上的鍵盤紋路，調出「佛羅萊特」的所有礦工名單，輸入「液態金屬」刪除一些不具有的人選，最後將另一份名單進行交互比對，沒多久出現了符合的警示光芒。
「艾莉雅。」
「是。」
「叫艾克斯和傑洛先不要回來，還有集合基地的狩獵者。」
依照電幻的首領──米笛的說法，地下第十三層發生地盤爭鬥，現在是最需要人手的時候，就算是違反組織規定的成員也要參予，所以不能讓艾克斯和傑洛把人帶走，但米笛答應會提供記憶影像作為破案證物。
「你就這樣相信他？」
「為什麼不能？」艾克斯不了解傑洛的疑問，「在這種非常時期，首領還願意幫忙，這不是很好嗎？」
「要是他在其中搞鬼怎麼辦？」
「嗯，首領是電腦天才，的確有可能竄改。」
「你噢！我告訴你多少次，不要這麼容易就相信別人。」
「我只是相信良心而已。」
「你恐怕是邊境裡唯一還相信人有良心的狩獵者了，你這份天真遲早是要命的。」
「我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突然鈴聲大作，牆壁的磚頭發出炫目的紅光，接著一個爆炸聲響把房間震得搖晃，煙霧從細縫滲透進來。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幻電的首領總算出現，「這是你們要的記憶影像。」
「謝謝。」艾克斯接過米笛手上的磁碟。
「你們有客人嗎？」傑洛問道。
「是與我對立的兄弟，被他發現我的所在地了。」
「需要幫你清理一下嗎？」如果要拿這個來當謝禮，傑洛倒是不反對。
「好意心領了，但我不能讓你們對付他。」
「為什麼？」
「因為我和他是機能共同體。」
過去曾經推出一種彼此共鳴的機體，使用的機器人都是成雙成對，所有的情報可以藉由共鳴影響兩人，包括死亡。原想用這樣的天生一對來取代靠機緣組合的搭檔制度，但一人死兩人亡，機能共同體的兩人最後多半是精神分裂而猝死，出品三年後就不再生產了。
「現在有這種機體還活著的人，恐怕只剩下我跟他了。只是因為意見不同，我跟他就成這樣的關係。我不能殺他，而他再怎麼討厭也不能讓我死。」
「沒有想更換機體嗎？」艾克斯問道。
「當然有呀！不過我的程式是專屬於這個機體，兩者互相依憑。一旦抽離，程式和機體就都沒有用了啊！他也是這樣。」
程式是機器人的靈魂。沒有了程式，再好的機體也不過是裝飾品。
「再說換掉的話，誰來證明機能共同體曾經存在過？這種生命不能由自己全然掌握的機體……」
傳來武器撞擊的聲音，外頭已經開打起來。
「我有件事想問你，」米笛看著艾克斯，「我的手下包圍你們的時候，你為什麼要阻止你的搭檔開殺？」
「因為他們身上沒有殺氣，他們只是想抓住闖進來的人們而已。」
「原來如此，你這個搭檔果然有存在的必要。」
有時候搭檔會成為累贅，尤其是一方過於強勢時，另一方就會變成空有搭檔之名、為他人留下功績的道具。不過看起來，艾克斯對傑洛還是有實際的功用。
米迪壓下旁邊的把手，一張椅子自己移動開來，露出牆壁後的密道，「你們從這裡走吧！我該去招呼我的兄弟了。」
「那麼，我們就先走了。」傑洛說完後就跑了進去，艾克斯則是點頭道別後才離開。
爆破聲再度響起，沒必要淌混水的中央狩獵者們盡快離開地下第十三層。
任務結束。
─待續─
佛羅萊特（Fluorite）：螢石。這裡是螢光礦的出產星球。
塔爾塔羅斯（Tartarus）：希臘泰坦神族所統治的地獄。這裡是統治佛羅萊特的國家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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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
傑洛：我要殺人。
艾克斯：你真的要殺人呀？
傑洛：當然，先殺惹事生非的，再殺害我們白跑的。
艾克斯：你只能殺一個，要留一個做對證。
艾克斯和傑洛：下回，第一章，邊境的戰士第四集。
傑洛：要殺哪一個？猜拳決定好了。
艾克斯：真是草菅人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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