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邊境的戰士
我們在這裡，描述著看不見的景象，吟唱著聽不見的歌謠，捧舉著摸不著的事物。
我們就是這樣的存在。
都市向來是繁華之地，在結界的保護下蓬勃發展。街道從早到晚都是熱鬧非凡，交通工具流動不絕，路線通到結界之外甚至天空之中，各行各業忙著自己制定的行程與工作，與結界外頭的寧靜呈現強烈的對比。
儘管在規律的作息之下，還是有突發狀況。尤其是不見天日、黑暗包攏的夜晚裡，錯誤的行為更是頻繁地重複播放。
「滾吧！」一腳踢開倒在地上的人，零件和血液從傷口爆裂出來。旁邊那群傷痕累累的人們，扶起幾乎沒有機能運作的同伴落荒而逃。留在原地的人拍拍身上的沙土，鐵灰色的盔甲證明他是位狩獵者，「這種等級也敢跟我鬥，也不秤秤自己的斤兩。」
「你怎麼不拆了他們？」站在陰暗的另一邊，背著巨大銀刀的銅金色盔甲狩獵者低聲說道。
「那種Ｂ級Ｃ級的劣等品，也賣不到多好的價錢。想抓人賺錢，還不如去抓中央的通緝犯。」踢開礙在路上的碎片，將沒派上用場的十字鏢插在地上，「聽說有不少躲到歐帕羅來了呢！」
「這事全球都早就知道了，」抓起酒罐喝了一口，「只剩下中央的正式公文還在慢騰騰地傳遞著。」
由於歐帕羅位於邊境地帶，許多消息都會延遲個好一陣子才能抵達，所以人們都比較喜歡線上討論，用超光速通訊來獲得及時新聞，這種通訊理所當然有危險性，謠傳流言和入侵事件層出不窮。中央發出的通告不願意冒險，爲提高安全性和正確性，每次都要經過正規通關程序，確定無誤後才能繼續傳送，到達邊境至少要十天半月，就算是通緝的緊急通告也頂多快個幾天。
通緝令一般會比懸賞令先到達，基於效率問題，星團法裡有一條規定：要是在懸賞令到達當地前先逮到通緝犯，可以向中央開出價碼。於是向中央出價變成了邊境狩獵者的一項特權。
「要是抓到那些傢伙，就可以大撈一筆了！」
「通緝犯不是每個都有罪。」
「誰管這麼多啊！反正通緝令上也沒註明死活，殺掉就算啦！」
鐵灰色狩獵者放聲大笑，銅金色狩獵者也笑出聲來。
「喝酒鬧事？」紅色盔甲的狩獵者看了看散落一地的零件和有著酒店標籤的空罐。
「大概吧！」藍色盔甲的狩獵者答道，「根據那家酒店的說法，晚上有兩個人在店裡爭執，說要到外頭解決，然後一群人就出去了。」
「一群人？」
「總會有同伴助陣吧！看看這個。」藍色狩獵者的手指著地面裂開的痕跡，旁邊有著銀白色的液體與亮片，「切痕和碎掉的零件，出血量很少，是死後才被支解的，應該已經被賣掉了吧！」
只要沒有太多的缺陷和相容性問題，器官買賣是合法的。若是完整肢體更是討好，買者可以剩下大筆的組裝技術費用，要是只有零件算起來沒有多少差價，直接買新的反而比較值得。
一般來說，頭部和武器不會拿去變賣，因為鑑識員會由此看出死者的身份，容易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現場才會剩下一顆破掉的腦袋和一把碎裂的巨刀。
「典型的私鬥結果：一個被打死，同伴全跑掉，屍體就留給贏家分贓。看來我們得跑遍都市的零件店和組裝店，把不見的『屍塊』給找回來。」
「說『線索』好不好？」
「一樣。」紅色狩獵者看向旁邊，低身往陰暗處探去，「搭檔。」
「什麼事？」
「也許我們要找兩人份的。」拿出底下的東西──破爛的半顆頭。
菲利歐德（Fairyland），一個位於奧茲（OZ）星系邊緣、僅統治三顆星球的小國，其中只有歐帕羅（Opal）是自然星球，其他兩個是人工星球。在太空拓荒時期之末才加入星團，得到中央的幫助使經濟快速成長，如今兩個人工星球已經欣欣向榮，只剩下歐帕羅還處於開發階段。
日光投射進來，經過透明結界的過濾後照亮整個內部，沙漠之都──瑟達的人們又開始忙碌了。來來往往的群眾專注自己份內的工作，都沒有去理會那條被封鎖起來巷道。
紅色狩獵者已經不在裡頭，剩下藍色狩獵者還在勘驗。
在現場繞了一圈，將四周看清楚。這裡的確是處理私事的好地方，附近都是夜晚喧鬧的酒店，使用的是隔音高牆，這個巷道當然也不例外，出入口只有前後兩個，除了那個頗大的垃圾箱外沒有別的障礙物。屍體──只有頭和武器──就是被酒吧清理垃圾的員工發現的。
既然旁邊就有垃圾箱，為什麼不把不能轉賣的部份丟進去？有時間分解屍體卻沒時間清理？是被發現了來不及清，還是故意丟在外頭？或者說是丟進去了卻被別人挖出來？
不過有幾分證據才能說幾分話，在有正確線索之前還是先別想這麼多，專心找可疑物品才是正務。快抵達巷子的另一頭時，卻受到地上有一片不甚明亮的色彩吸引，紫色的半透明碎片掉落在牆角處，而在垃圾箱周圍的則是林林總總的釉綠色碎石，雖然這裡是丟棄之處，但這些都不像是當地的東西。
藍色狩獵者晃了晃手，一層薄膜從手背包覆至手掌，用指尖突出的部份，小心地把碎片和碎石拾起，分別裝進透明的合成袋裡。薄膜的用途是一方面以防自己的指紋沾上，一方面在保護自己的手不受不明物體的傷害。
又巡視了一會兒，確定沒有遺漏後，藍色狩獵者把手上的薄膜撤掉，轉身步出巷道。撲面而來的是從都市結界外穿透進來的陽光，不禁用手遮住受大樓窗戶折射而威力倍增的刺眼光線，眼球機能調整了幾下，直到瞳孔收縮至可以適應光線大小，才將手掌移開。
藍色狩獵者一身的盔甲被照得發亮，除了頭盔上那顆倒水滴形的紅玉，和柔白色的胸甲外，全身的盔甲幾乎皆是青藍色，玲瓏有緻的面貌宣告著為人親切，不時眨動的碧綠色雙眼閃耀著抖擻的光芒。
現在是屬於上工的早晨，繁忙的交通到了空中也不例外，交叉流動的車潮從地面到半空。仰望的藍色狩獵者避開上方看不見的道路，視線直直伸入無雲的天空。瑟達裡的天空是結界造成的，氣候也是由電腦系統控制。其實不管是哪裡的都市，無論外頭真正的天空是什麼顏色，都市裡白日晴朗的天空永遠都是一成不變的深邃之藍。
若有所思地眨眨眼，藍色狩獵者正要結束觀望之時，突然出現的東西勾回他的視線。
那是……？
在遙遠的上頭，好像有什麼不是在結界裡頭的東西，越過都市的頂端，有如精雕細琢的寶鑽般閃爍了一下。
藍色狩獵者神遊之際，沒發覺到向這裡走來的紅色狩獵者。一身火紅，鑲有水藍色倒三角水晶的頭盔下有張眉清目秀的臉龐，束在後頭的是長度快要拖地、卻完全不會影響行動的耀眼金髮，背在身後的是鑲上紅鑽的光束刀柄，藍綠色的銳利眼神有著不可褻玩的武者尊嚴。
「艾克斯（X）。」
「傑洛（Zero），」被紅色狩獵者拍了拍肩頭，回神的藍色狩獵者認出他的搭檔，「拿到徵調令了嗎？」
「拿到了。」攤開左手，徵調令的母語文字像花紋一樣纏繞在掌心和手指。只要有這個，就可以向商家直接徵調所需用具，不必再另外花錢。傑洛離開就是去申請這個東西。「你要用什麼交換？」
「這個，」艾克斯把透明合成袋夾在指間，裡頭的東西晃了晃。
「紫色的碎片？」這讓傑洛聯想到的是薩拉斯峽谷的色彩，只不過這碎片是半透明的，不是屬於岩石的光澤，比較像是水晶體或裝飾的一部份。
「我比較好奇這原本是做什用麼的，會使用到這種少有的顏色。從邊緣看起來應該是被尖銳的東西所擊。還有這個，」翻過面，另一個袋子裝著一顆顆釉綠色的碎石，「這沒有不自然的痕跡，應該原本就這般大小了。」
「死者遺留的？還是凶手？」
「這要把死者的屍體找回來才知道了。根據遺留現場的屍體和血液的乾燥程度，死亡時間還不過十二個小時。可以把徵調令拷貝一份給我了嗎？」說著立起左邊手掌，「還是說你要一個人跑遍瑟達裡頭的大小商店？」
傑洛笑了聲，左手立在艾克斯的掌前。花紋動了起來，分裂出霧狀的細小碎片，離開傑洛的手掌飄向對岸，在艾克斯的手掌上重新組合，變成圖案排列都一模一樣的花紋。傑洛之所以可以這樣將徵調令複製一份給艾克斯，是因為他們是在中央登記的搭檔，所有資料可以不需經過文書報告程序而直接交換或給予。
「很漂亮呢！」艾克斯看看手上的花紋，稱讚地說道。
「與其搞這種花樣，還不如把力氣擺在行政效率上。」
「生活總要一些點綴，不然多無聊。」
「好了，開始工作了，先從現場附近的零件店和組裝店開始吧！」
雖然合法，但販賣者基於雅觀，都會將典當的肢體裝袋起來，直接帶著在路上走容易引起注意，所以推測凶手會先把大型部份在附近賣掉，再把較小或特殊部份到較遠的地方脫手。現在兩人要做的，就是調查過去十二個小時內所有商家從個人買進的器官零件並收集起來。
「別忘了隨時通知情況，免得跑到重複的商店浪費時間。」
「知道了。」
沙漠裡的月光總是特別皎潔，漂泊在半空的白色風沙被照得琳琅滿目。這兒是在瑟達的結界之外、一望無盡的金剛石戈壁，這裡的天空與結界內大有不同，變化的速度的很快，像是嫌色彩不夠的畫家般不斷更替顏色。
邊境部隊，全星團最遙遠的中央狩獵者部隊，有如綠洲般存在於金剛石戈壁的一處。
通過身份認證，圓頭飛機在半圓體的結界激起層層漣漪，依照著自動導航的指示，緩緩滑入從草地冒出來的飛機道上。等停穩後，飛機隨著跑道下降至位於地下室的機棚。那裡已經有人正在那裡等著飛機上的人們歸來。站在最前頭的兩個是邊境部隊的高階成員，穿著白色外掛的繃著臉，另一名有圓滾臉龐的則是堆滿笑容。
「你們怎麼去這麼久？」其中一人說道，聲音在室內反彈而變調。
「這是對忙碌一整天的人說的第一句話嗎？」傑洛把話丟回去。
「辛苦你們了。」
「這才像話。」
雖然是從早上就開始搜尋，只不過在以交易而興起的都市裡，零件批發和組裝的商店相當多，找起來也是說不出的耗時。一直到結界裡的天空降成闇藍色，才將找到的「屍塊」放到飛機上。等到戈壁的暮色由白轉灰之後，他們的飛機才降落在已經變成墨綠色的草坪上頭。
在傑洛之後，艾克斯拉著拖車下來，上頭是一個個封鎖的箱子，「這是今天的收穫，煩請醫官接手吧！」
「滿箱的罪孽。」白色外掛的人皺了眉頭，「破爛的機體、腐敗的機油、還有廉價的菸酒味。」
「多虧那些味道，他們才不會這麼快轉賣掉。」傑洛將箱鎖的鑰匙卡拋過去。一般商家都會把轉手的零件先清乾淨再賣出去，畢竟沒人喜歡有異味的器官。「都交給你們了。我要去沖個澡。」
艾克斯將透明合成袋交給擁有圓滾臉龐的人，「我也要把身上的味道洗掉，麻煩調查一下這個。」
─待續─
菲利歐德（Fairyland）：仙境。這裡是統治歐帕羅的國家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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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
傑洛：開會開會開會，最討厭光說不練的開會。
艾克斯：這很重要呢！要是弄錯線索、抓錯人可就糗大了。
傑洛：乾脆在浴室待久一點，直接聽結論就好。
艾克斯：這方面你就懂得摸魚。
艾克斯和傑洛：下回，第一章，邊境的戰士第二集。
艾克斯：除了開會，我們好像還有事情要做耶！
傑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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