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個故事來換 怨憎會苦，愛別離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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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2005年8月號《聯合文學》


文／張耀仁




第一眼，他就覺得面前的這個酒館似曾相識－－究竟是在哪裡見過呢？



他想了一會，實在想不起來了，眼皮越來越重，耳邊不斷聽見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這一刻，像是浸潤在剛剛拔起塞子的浴缸漩渦，他的腦海底迴旋著巨大的浪潮，一如他的描寫：「頭向下懸掛在一個周界極大又極深的漏斗內側表面……」那些過往的從前形成黑不見底的深淵，嘩嘩嘩嘩，轟轟轟轟——



原來這就是死前最後的聲音？



他又聽了一會，嘈雜的聲浪中，那個持續的窸窸窣窣、窸窸窣窣未嘗中斷的，那樣微小卻無法被忽略的摩擦，不知是爪子抑或牙齒之類的東西在抓著、囓咬著？漸漸漸漸變成尖銳的刮刺，異常激烈的刮刺，像貓撕開老鼠的後頸，像烏鴉啄碎果核——他發現眼前不知何時籠罩著一具又黑又大的闇影，影子長著角蹄，角蹄越過他的臉，朝前延伸出去，使得他下巴彷彿生出了兩隻角。



他可以感覺到後腦傳來的一股熱氣。



他試著讓自己翻過身來，四肢卻不聽使喚，整個人被牢牢壓在地上，越陷越深、越陷越深，胸口像要爆開那樣，他驚悚地意識到：殺死！我會被殺死！我會——



他掙扎著，突然看見一雙腳站在他的面前，但背上的力量實在太大了，以致於他只看得見對方乾淨的腳趾，不用說，他知道那是十根女人的腳趾頭。


（一八四七年，愛倫．坡的妻子——也就是結婚當時年僅十三歲的堂妹——維琴妮雅因病去世）



也就是這時候，他聽見女人的聲音對著影子說：「乖，乖乖喔，來——喵！」



他始終無法相信，他背上盤踞的是一隻貓，貓的重量竟如斯如斯難以承受。







●關於愛倫．坡


愛倫．坡（E. Allan Poe, 1805-1849）

從現有照片看來，濃密的眉毛配上寬大的額頭，還有微微往上吊的眼瞳、希特勒式的小鬍子，怎麼看都像極了科學怪人。

原本姓坡，因雙親早年離世，被煙草商人約翰．愛倫收養，於是成為複姓愛倫．坡。

曾就讀於西點軍校，卻因怠忽軍務遭到退學，後因寫作才能備受肯定，於該校中塑立銅像迄今。

一生發表創作無數，被後人譽為「偵探小說之父」、「驚悚小說先鋒」，短篇小說＜黑貓＞、＜金甲蟲＞、＜阿夏家的沒落＞等，已名列世界級優秀短篇小說作品，

詩作＜大烏鴉＞與＜鐘＞亦展現愛倫．坡過人的天才，他在給朋友的信上提到，他寫了這隻鳥（大烏鴉），要它跟那隻蟲子（金甲蟲）賽跑，那隻鳥卻把蟲子啄得落花流水。

曾經指出其小說觀：「在整篇文章裡，凡是未經預先構想好直接或間接意向的語詞，都不該寫。」


儘管生前創作無數，卻未受重視，而晚年更是窮困潦倒。


一八四九年十月，醉倒於一酒館前，經送醫後，十月七日死於一貧民救濟醫院裡，死後墓誌銘寫著：「生前蕭條，死後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