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個故事來換 怨憎會苦，愛別離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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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二○○四年八月號《聯合文學》


文／張耀仁


　　

我們經過的路上始終拖曳著鮮黃色的痕跡，啪啪啪的潮濕翻動雨衣衣襬，透明的材質彷彿連風也能夠刺穿，以致闖入松山機場的時刻，我的衣服全濕透了。
　　


整個機場空盪盪的，空氣凝凍，似乎可以聽見所有聲音被吸納至屋外呼嘯的深淵底，颱風來了，機場關閉了，我們站在巨大的植物盆栽底下，像遺世的戀人安靜地呼吸。
　　

稍早之前，我們剛從淡江大學的巡迴文藝營離開，腦海中還有暈眩的不確定感——


●一九九七年的楊照和蔡詩萍，他們是當時全營最受歡迎的人物（那時候沒有那些紛紛擾擾與暴力攻擊，那時候，時光如此美好）。


●還有已經出版《公主徹夜未眠》的成英姝，帥氣又不失性感的V字衣領顯得她白皙的頸部更加皙白，早晨的濃霧在教室窗戶形成曚曖的水氣，連帶我們也有些「崇拜偶像」的暈眩（許多年後，在一位早逝小說家的告別式上，她的眼神看來如此疲憊的）。


●以及在許多報章展開評論的平路，她笑起來的樣子帶著神祕的意味，談到性／別問題時，她的眼睛看來異常明澈（那一堂課探討的主題，是「小說中的母親角色」）。


●剛寫完《冷海情深》的夏曼．藍波安綁著長長的馬尾，講述他的名字由來，以及對於蘭嶼小孩而言，「夕陽是落到海面上，而非西邊的山中！」（一位學員挑剔地舉手發問：「老師，原稿上有一個錯字！」）——



而今回想起來，記憶模糊又清晰地，稍一撥動，就揉雜了對青春、對文學的懵懂想像，還有那場在颱風眼中冒雨前行的愛情流動：


她擁抱著我，我枕在自己光裸的手上，房間裡有不安的心跳，但我們並不談論文學，隱隱約約的月光勾住我們蜷曲的雙腿，我感覺到背脊泛起一陣酥癢的寒意——在租賃的陽明山套房裡，睡去的時刻還能夠感覺到心事窸窸窣窣的芽根，它們抽長、它們生出像獸一樣的闇影，幾乎撐裂心口那樣的困惑：


怎麼能夠？



怎麼會在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裡，決定一場戀愛？


所以，是文學多情應笑的使然？還是不關風月的年輕衝動？愛與文學，早早被提過無數次的俗濫主題，但真正降臨到自己身上時，竟也有些模模糊糊的相信，相信張愛玲在＜愛＞的一聲低問：


「唷，你也在這裡嗎？」



無論如何，流逝的歲月如斯驚心，當年的少年子弟竟也年近三十，卻仍陷在一場風暴的迷宮裡胡亂闖盪，看不見遠方的路程，也分辨不出真正的文學氣味。往往面對生活感到疲憊不已，正視文學卻不免力不從心，而對於愛——愛是什麼？怎樣愛一個人？愛的條件？恨呢？


懵懵懂懂的念頭不斷不斷翻轉遞嬗，遠方大塊的雲層堆堆疊疊，似乎下一刻將有無邊的雷電，劈進小說裡形成殘暴的情節，躍入詩集化作絕美的意象，寫成的散文似乎都騰升著自戀的味道！而我們，我們一次又一次穿越黑暗的地界，我們安靜，我們緊挾心事，我們是倉皇奔赴他方，卻又不明所以的趕路人。



只記得那一路在雨中的擁抱，她信任地，緊緊地摟住我，撫摸我的腹肚，既憂畏又眷戀的語調：





「你會一直愛我，一直，直到永遠嗎？」



（關於魔幻寫實的技巧是這樣的……）


（還有後現代的拼貼後設的省思現代主義的困境……）



（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