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丈紅塵落成青苔上的印記——從精神分析來看《京華煙雲》＠rene的窩~~一個談天說地的小園地

2009-01-08 11:23:08| 人氣5,09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十丈紅塵落成青苔上的印記——從精神分析來看《京華煙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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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摘自: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276699 & http://big5.xinhuanet.com/gate/big5/news.xinhuanet.com/school/2005-10/25/content_3681375_1.htm)

——從精神分析來看《京華煙雲》的女性心理刻劃

前言

《京華煙雲》是林語堂的首部小說，曾獲提名諾貝爾文學獎。全書以《紅樓夢》為藍本，描寫近代中國變遷的故事，書中透過女主角姚木蘭的半生經歷，書寫姚、曾、牛三代家族的興衰史和三代人的悲歡離合。【1】

本文將對書中的三位重要的女性角色，以西方精神分析學派的角度，來分析書中三位頗具代表性的女性的心理刻劃層面。

西方精神分析學派的開山祖師佛洛依德在他的”三層人格結構學說”。這一理論的基本觀點是，人格也有三個部分構成：本我（id）、自我（ego）和超我（superego）。本我完全是無意識的，基本上由性本能構成，按”快樂原則”活動；自我代表理性，它感受外界影響，滿足本能要求，按”現實原則”活動；超我則代表社會道德準則，壓抑本能衝動，按”至善原則”活動。【2】

超我即所謂的”良心”——處置自我的方式。良心通常最易脫離自我，與自我對峙。或本我受極大的快樂期望的慫恿欲做某事，良心便會出來反對，而倘若真做了這件事，良心便施以使人痛苦的譴責懲罰，而使內心產生內疚。【3】

而本我和超我常處於不可調和的矛盾中，本我總是受到超我的約束與控制。在性本能與良知的拉鋸中，兩者勢力互有消長，而自我則是試圖調和這兩者之間的力量，以期使三者能達到平衡的狀態。且書中人物如何去面對與處理這三者，便構成了人物心理刻劃成功與否的重要條件之一。

【1】摘自＜重溫林語堂的魅力＞http：tw.people.com.cn/big5/26741/42741/4271345.html

【2】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2006），頁62。

【3】佛洛依德箸，吳康譯：《精神分析引論新講》（台北：桂冠圖書公司，1998），頁92-93。

一、完美女性的典範

林語堂生前曾說：「若為女兒身，必做木蘭也。」此語不僅道盡姚木蘭在本書的重要性，也顯現出作者對此位貫穿全書的靈魂人物的刻劃極為滿意，亦是全書塑造極為成功與完美讀女性角色。

不可否認的姚木蘭的的確確是近代中國小說中最進退得宜，且處事幾以理性為原則的成功女性角色。而姚木蘭之所以有這麼優異的表現，則歸功於其父姚思安的教養方式。身為道家高士的姚思安的黃老哲學思想深深影響姚木蘭的一生：

木蘭曾聽見父親說：「心浮氣躁對心神有害。」他的另一項理由是：「正直自持，則外邪不能侵。」在木蘭以後的生活裡，有好多時候兒她想起父親這句話來，這個道理竟成了她人生的指南，她從中獲得了人生的指南針，也從中獲得了人生的樂趣與勇氣。【4】

儘管姚思安用無為而治的教育方式教養兒女，且也讓木蘭和其妹莫愁去上幾年的新式學堂，但姚思安卻以命相五行的觀念來決定木蘭姐妹的婚姻大事。木蘭雖喜歡跟自己心神投契的孔立夫，卻被父親的五行說所說服認命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另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她知道妹妹也喜歡著孔立夫，所以她願意將此生摯愛讓給妹妹莫愁，這是她理性的”自我”，與甘心聽由父親決定婚事（當時的人多半奉父母之命或媒妁之言而結婚）的”超我”凌駕情感上的”本我”之表現。

而姚木蘭的面對生命中許多難題，多半以理性的”自我”去面對；她的眾生平等的觀念及樂於助人的個性則是”超我”的具體呈現。也因此她深受夫家的疼愛及眾人的激賞，她很少讓”本我”把持自己，而她以良善為出發點及事事以大局為重的處世態度，在在都是”超我”的具體呈現。她少數幾次的克制不住”本我”的行為是發生在摯愛孔立夫入獄之後，由於對孔立夫的舊情難捨，她因此挺而走險不畏世俗的眼光，甘冒身敗名裂的危險隻身救人：

她的心跳得更響，她想洋車夫一定會聽得到。高教授的妻子去為丈夫求情。她為什麼不可以為立夫去求情？可是，她自己說跟立夫是什麼關係呢？莫愁知道了怎麼辦？蓀亞聽說了怎麼辦？【5】

之後，姚木蘭挺過喪女之痛與夫家共同走過北伐亂象以及八年抗戰期間的逃難之苦，她都以樂觀的態度去面對，不僅給予丈夫極大支持力量還在沿途陸續收養了四個孤兒。這都是她”超我”人格的極佳詮釋，也無怪乎林語堂先生，說過想當木蘭的這般話。

【4】林語堂：《京華煙雲》（台北：雷鼓出版社），頁8。

【5】林語堂：《京華煙雲》（台北：雷鼓出版社），頁486。

二、受超我主宰一生的孫曼娘

另一個與姚木蘭個性成明顯對比的女性角色，是深受命運撥弄的孫曼娘。作者以觀音菩薩塑造孫曼娘的形象，也象徵她身不由己的一生遭遇。個性溫和與人無爭的曼娘，為了給長年臥病的未婚夫沖喜義無反顧地嫁入曾家，在新婚不久的丈夫死後又被公公嚴加看管以保其貞節，她也毫無怨尤；甚至被驕縱的弟媳牛素雲欺負，她也以息事寧人的態度面對。這種活著全然不是為了自己而活的人生歷程，她都沒有任何怨懟之詞且不斷地默默為家人付出與奉獻。

果如作者賦予她的”觀音形象”，以”超我”的人格形態是這個角色自始自終的角色性格，就連在日軍來襲時為了守貞上吊而死的死狀，作者用「人雖已死，臉還是平靜而美麗。」【6】來總結她悲涼的一生。而曼娘的自殺行為，也是”超我”性格的顯現。

三、典型的反派富家女－牛素雲

《京華煙雲》中最有個性的人物就是來自書中最早破敗的牛家長女牛素雲，出身自封建官宦之家的牛素雲，不僅沒有一絲大家閨秀應有的氣度和風範，且有著富家女的驕矜自大、仗勢欺人、愛慕虛榮、無知又愛佔小便宜簡直集所有惡習於一身，更重要的是當時保守社會所重視的”婦德”在她身上也蕩然無存。這都是本我性格的強烈表徵。這樣的性格呈現與本書其它凡事顧慮他人以大局為重的女性角色成鮮明對比，她對”道德”與”禮教”的嗤之以鼻，以及在死前的幡然醒悟是本書性格落差最大的反派角色。

若以「可恨之人，必有其可憐之處」來形容牛素雲亦頗為貼切，反傳統不守婦道，全源自於父母的疏於管教，也因此造就了她無知虛華的生活態度，她的一生幾乎讓”本能慾望”牽著鼻子走，聽從心裡的惡念而隨之沉淪墮落，不但婚姻毀了，並且為了賺大錢不惜替日本人賣毒品成惡名昭彰的「白面皇后」【7】。牛素雲的卑劣性格可從她盛氣凌人的為難家勢不如她的曼娘，還有因看不慣木蘭受眾人愛載而處心積慮地與之作對，她更瞧不起活在她娘家陰影下的溫吞丈夫。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角色，卻因姚思安的感召而有所轉變，從一無是處的惡女轉變成痛改前非的愛國情報員，最後牛素雲為了傳遞情報而犧牲，這或許是作者想要宣揚佛家所謂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哲學觀點。這也是讓此一反派角色，跳脫只重物慾和肉慾的膚淺”本我”，轉而讓理性的”自我”抬頭進而昇華到願

為國犧牲來證明自己存在價值的”超我”性格。可說是全書最戲劇化的角色，且與人格近乎完美的姚木蘭和如同”活觀音”的孫曼娘相比，牛素雲這個角色不只充滿戲劇的張力，也比前二者更有血有肉的多了。

【6】林語堂：《京華煙雲》（台北：雷鼓出版社），頁581。

【7】林語堂：《京華煙雲》（台北：雷鼓出版社），頁571。

四、結論

林語堂先生以英語創作《京華煙雲》的動機，主要是想以英文書寫的方式將中華文化及近代中國的轉變歷程，介紹給西方世界認識，涵蓋了1901年起的「義和團事變」一直到1937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對日抗戰的初期）之間著名的歷史事件都融入其中，簡直是近代中國的苦難史的縮影，藉由北平曾、姚、牛三大家族從最繁華的瞬間淪落至最悲涼的遭遇，經由書中各種階層的人物之際遇微觀當代人們遭逢巨變的處事態度。

我們不僅可從書中窺見影響當時甚鉅的歷史事件，且由書中三位重要的女性人物性格層面可看出當代女性仍受清末封建守舊的風氣制約與壓抑，思想與人生觀大都以具有強烈道德觀的”超我”為重。這可從道家教育中成長且兼具溫婉與智慧的姚木蘭，與富含佛家精神良善與美德兼具孫曼娘的身上看得到，而理性的”自我”則是”超我”的支持力量，讓她們深信一生要為丈夫、兒女及家族奉獻，若有機會為國犧牲也是理所當然耳。這也就是牛素雲在最後因”良心”發現，從自我譴責並將”超我”昇華之後，衍生出肯為國捐軀的民族大義。

也因林語堂先生深入淺出的描寫及其細膩筆觸，並將其本身的道家的哲學觀點及佛教視野，透過書中人物的不同際遇，讓未逢其時的我們，對於當時造成中國社會巨大衝擊的歷史事件不再顯得遙遠；並且讓我們感受到在那個艱苦又悲慘的年代裡，當時的中國人是如何以達觀的態度去面對死生離別。也難怪自《京華煙雲》在1939年底在美國出版在短短半年即熱賣五萬多冊，美國《時代》週刊稱其『極有可能成為關於近代中國社會現實的經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