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戀 - 張愛玲作品讀後
撰文： 樵子
張愛玲的小說內涵是『東方的』－－她對中國人有著明心見性的透徹認識；不過它的傳達形式卻不折不扣是『西方的』。
東方的表達比較偏向精神層面，喜歡用隱約暗喻的方式來形容事情; 愛玲的文字刻劃卻是赤裸鮮明的，它是乾淨的、立即的，或者可說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從小就展現異常天賦 (三歲就能讀唐詩、七歲就發表第一篇作品) 的她，讓四周人目之為神童。愛玲一動起筆來往往令人拍案驚奇！被她點名描述的劇中人物，在她生花妙筆的敘述下簡直就是栩栩如生。
她對筆下人物的素描不像一般小說是平面的，它是立體的、畫面的，也是有氣味、有暖度的；就好像身歷其境看了動態的電影一般!!
難怪人家說電影是第八藝術－－它綜合了多樣化藝術的結晶，呈現出的『張力』也更具深度與感性，更能直指人心、讓人能打內心裏受到感動並易於與劇情融為一體.......
不過，單就『電影』的傳達形式而言它卻還缺少愛玲作品的”深度”－－因為除了『電影語言』可表現其小說品味外，另外還需要她在『文字』上的『詮釋』，才能更貼切傳神地表現愛玲作品的特色。
一般的小說有時像原地打轉的陀螺，而愛玲的小說讀之卻有柳暗花明、意動神馳之感，難怪讀愛玲小說的讀者要為之震撼而動容了。
例如：我們讀”傳奇”中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以及『傾城之戀』……等幾個短篇，會深深感覺紙張上的生動人物似乎可以呼之欲出，馬上就能活生生的與我們對話！
一般俗語常說：『筆墨難以形容』，其實這也只能表示作者沒有那種能『完整』表達的本領或能力－－因為對愛玲而言，朗朗乾坤沒有任何事務或人物、情景不能貼切表達的……..。
其實愛玲的身世也夠令人憐惜腕扼的，她有顯赫家族遺傳的基因，不過到了她的父母這一代就已經大大的沒落了。
父親抽鴉片，專制、暴戾又傳統，母親醉心理想卻浪漫而不負責任，年紀輕輕地在她生過愛玲姊弟二人後，終因無法忍受夫婿的乖戾而逃離那個陰暗的家、遠赴重洋。
至於愛玲，則一直過十幾年的大小姐歲月，最後因與尖刻後母的的衝突而慘遭極不人道的禁錮，過了幾個月暗無天日、失去自由的日子，那段心酸的過程，在她的生命中應該是極黯淡、難堪且萬般不忍回顧的歲月。。。。。。
在她逃離那個可怕的『家』底牢籠後，卻發現與長期睽違的母親相處上的不容易，母親是高標準的，而愛玲的生活能力則是個白癡；因為伸手向母親要零用錢而被她的孤高挑剔的脾氣磨難著，從此愛玲立志要做一個精神與經濟都獨立的女性。
因自小受雙親的關係與家庭人際下的影響，她對愛情與感情關係是完全不信任、不認同的，在她筆下人物的愛情觀也並不是健康正面的，她以一雙冷眼超然地執導著這些亂世裡的小人物底悲喜、心酸，滄惶人世的片段的、小小的快樂。那種文字處理手法的冷靜、清晰，那般的有條不紊、透明透亮，真是少見的奇才！
也許上帝是公平的。
祂在一方面賦予一個人某種特異的才華，而在另一方面他就有可能顯現是”不足的”、甚至有缺陷的。
像度思妥也夫思基在俄國文學上的地位是無可厚非的崇高、偉大，但在實際生活中他卻是令人厭惡反感的，他太太無以忍受他的乖戾惡習而要跟他離婚；天才畫家梵谷居然把自己的耳朵割了下來送人，最後也死於瘋癲；愛迪生也幾乎是個生活白癡，有一次他要煮蛋吃，居然在無意識中，把自己的手錶給煮下了鍋， 難怪煮了好久蛋怎麼都煮不熟呢?！
愛玲也不例外，雖然她擁有如此特殊的寫作才華，好似夏天夜晚罕見的流星，那耀眼的光華，足以震撼整個華人文壇。可是，他們這些特異份子的”天才”其『性格』與『生活能力』是往往低於及格標準的。
據愛玲自己在散文篇『流言』自我描述，她在待人接物方面的本領也幾近於『文盲』；事實上，如果在日常的生活中與之實際相處，她可能是不受歡迎的。
可嘆呀！後來愛玲也無可避免地在中晚年度過十分蒼白、潦倒、孤獨、貧寒的日子，尤其是生命中最後的那些歲月，她幾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天呀！這就是上天對一個天才的回報嗎？嗚乎，哀哉！
其實這一大部分是由於她的性格、還有她的身世所造就成的。特殊的、不完美的境遇，再加上『上蒼』奇妙的眷顧，這兩者間奇異的配套組合，造就了愛玲的天賦異稟; 然而上天為何不同時賜給她完整的個性與美滿得人生呢？
為什麼上天賦予人類熱愛完美的天性，而在這個世間祂卻不能讓我們同時也擁有『完美』的存在呢！？
據了解每一個天才都一定有『異於常人』之處，她們多半在某些方面顯現驚人而敏銳的洞察能力，能發覺別人所看不到或疏於留心之處，而且注意力十分敏捷專注。
聽人家說：每一個生命既然降生為人，就必須在人間這所最好的學校去重新學習－－這也許是宇宙的秘密法則。
於是，被這個肉體軀殼所包圍阻隔，我們失去所有萬能的力量，從新生嬰兒開始，我們純真、無用、無助，一切都必須從頭學起！
而我們所說的天才，因某種特定因素或意外原因，他們原有的萬能力量在 [某一方面] 並未完全消失，這是上天的恩賜 (『GIFT』) －－有人稱之為上帝的禮物.....
因此，有少數天才擁有一般人所沒有的特殊才華或異常能力，(像有些人一出生就具有天眼，能看到常人所無法見到的東西；也有六歲的小孩能解出大學教授都束手無策的幾何難題，還有少數的孩童從小就在某個領域展現出人意表的驚人智商.....)
天才的出現是上天給人類的禮物，是驚喜、也是奇蹟。
由愛玲的一生一世來看，我認為這是上天藉著像她這樣少數的奇才做為一個『工具』，他們所展現給世人的才華，是上蒼恩賜給我們大眾的『禮物』。
辛苦的是這些『天才』，造福的是『眾生』。－－上天把恩寵給了少數人，卻造福了多數人，因為天才往往是孤獨而不快樂的－－少數的先進與異端可能肩負不同於常人的使命，所以天才往往是英年早逝或孤寂抑鬱一生的.......
－－他們生存在這個充滿是非標準的塵世，與外圍環境不時凸顯出格格不入、異於禮俗教化，對他們而言或許是另一樁痛苦吧！
愛玲是華人文壇的一顆彗星，彗星的殞落固然令人萬分惋惜， 不過在冥冥中上天的安排也許是有深意的。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