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星期發了一篇有關Take That重出江湖的文章,引發許多迴響,很多朋友私底下來信,告訴我他們對這個團多麼熱愛,以及對往日流行歌壇多麼懷念…
(說也奇怪,是不是因為拉烏本身低調,所以來這裡的同學也都不習慣公開留言?唉~有時覺得還挺寂寞的。)
流行音樂似乎陪伴每個青春度過暗澀摸索的時光,那些以為不被瞭解的自我追尋中,多愁善感的年輕,在一首首動感或情歌中尋找慰藉或投影。隨歌詞悲傷,隨旋律歡喜,悄悄地自築出一個私人專屬小天地。
如果要認真談起我的流行音樂啟蒙,恐怕可以追溯到黑膠唱片時代。
小時候,家裏有一台複合式的音響,擺在客廳方方正正的大體積,上面是黑膠唱盤,下面是雙卡帶,中間還有用轉的調頻電台,有時小學午課放學回家,寫完功課沒有玩伴,那台大機器便成為摸索的對象,我還記得當時無師自通放出鄧麗君的『淡淡幽情』時,外婆在廚房嚇得以為遭小偷。
自此之後,這種『唱針刮碟』便有人唱歌的活動,變成為我課餘最大的興趣。小時候談不上什麼偏好品味,家裏大人聽什麼就跟著聽什麼,印象中除了鄧麗君之外,還有黃鶯鶯,一張『天使之戀』被我聽到整張爛去,當時年紀小,壓根不懂這位姊姊唱的情情愛愛,只覺得人美聲甜,爾後多年,多少重要的事情都忘記,迄今我卻還能一字不漏的唱出每一首,可見流行音樂委靡荼毒之能力。
等到長大些,有次不小心段考得了好成績,拉母帶我上西門町買了生平第一架卡帶收音機,真不知道如何形容當時心底雀躍,我還記得第一張自己買的專輯來試卡帶,是趙詠華的『別問我會不會後悔』,我娘聽過後評語是:不知道她在唱什麼。其實我也不了了,只是在往後的慢慢歲月,那豆沙色的高音卻陰魂不散地出現在我的音響裡。
自從有了收音機,我跟流行樂的關係從客廳拉進入臥房,更緊密更私隱,在緊張的考試壓力與永遠背不起來的教科書面前,我們每晚打開調頻,讓羅小雲的知音時間陪同並肩作戰,每週一次播報排行榜,總是血脈噴張挪出筆記本抄下,那是我正式看見流行音樂五光十色的大海洋,陳淑華小虎隊張清芳…這些令人懷念的光芒,在那無邊的升學苦海中風起雲湧。
當時台灣流行樂壇兩大唱片龍頭,一個飛碟,一個滾石,旗下大牌如雲,佳麗三千,蘇芮黃鶯鶯王傑…周華健羅大佑潘越雲….各各都是可獨挑大樑的角兒,帶著台灣唱片市場從背著吉他的民歌時期,正式轉型為多樣的流行音樂,自此之後,唱片界的戰國時代開啟,許多中小型的唱片公司竄起。
當中有一家由音樂人桂鳴玉自己跳出來成立的品牌--『點將唱片』,出版許多回味無窮的經典,張清芳林慧萍優客李林…甚至現今已然晉升活國寶的二姐江蕙,都是旗下信手『點』來的『將』,那時真算是流行樂壇最全盛的黃金時期,隨便賣賣十幾萬張銷售量稀鬆平常,三不五時更聽見天王天后更賣破百萬張,正因為唱片賣得好,公司有錢賺,也就餘力去願意開發一些更有質感沒市場的歌手。
原諒我得這樣說,要不是張清芳,點將不會有膽識去培養出我最心水的女歌手---曾淑勤。
『心中那麼多問號 生活那麼多抉擇
猶豫和困惑 身邊商量的人一個都沒有』
一個抱著吉他貌不驚人的女聲如此熨貼著年少的心腸,我感謝張清芳,感謝點將,感謝那個美好的市道,才能賜給我一個曾淑勤。
阿門。
過了幾年,台灣蓬勃發展的流行樂壇引發國際唱片興趣,西方五大國際音樂品牌紛紛搶近台灣市場,於是,境外的面孔如過江之鯽湧入,首先是港星,王菲林憶蓮四大天王…他們操著略帶憋扭的港式國語出眾的明星光環,旱地拔蔥刮起十級旋風,在那年代,不管本來是歌手演員或是三級豔星,只要會說『請、謝謝、對不起』的港仔,都可以跨海來發片,而且居然都還有不錯的銷售量。
後來大家喝膩了港式鴛鴦奶茶,由美國長大的ABC換檔接力,王力宏李玟LA. BOYS….這些受過西洋音樂洗禮的華人第二代,用『類R&B』、『類RAP』把華文歌帶出另款無止盡的念經與轉音,我們看著台上那些漂亮年輕的歌者,在台下又羨慕又遙遠的看著他們。
還來不及好好的跟他們做朋友當知己,我就去當兵了。
服役的時間總是零碎且繁瑣,流行音樂一下子從生活必需退位成偶爾得知的調劑品。
等到退役後,旋即進入一個把『異鄉當故鄉』的行業,突然間,突然間,才發覺到,那些以為如日如月永不熄滅的唱片工業,居然漸漸往山的那頭落去了,有人說是MP3盜版崛起,也有人歸責是唱片素質下降,不管如何,被歌星唱倒的老闆一家接一家,港星不見了、ABC不見了,連飛碟唱片也不見了…
一覺醒來驚覺外籍兵團如潮來又退盡,更年輕、更坦率、更個性的年輕霸主崛起,周傑倫孫艷姿蔡依琳…毋庸置疑他們個人魅力都是箇中拔尖,才華洋溢不言而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些過份拼貼與無厘頭的白話文學,就是唱不進我心底。
一下子,那曾經如影隨形伴著我的前行的流行音樂,似乎失去了熟悉的顏色。
當然,這很有可能是一種世代觀點的偏頗,人性總會尋找一個自以為是的目標當作歸屬,從爾出發去權較其他,就像小時候常聽鄰居老兵,貴族遺老似的不斷叨絮著:『我們以前的多好多好…現在的多糟多糟。』,以為用否定的姿態圈起了一塊領域,藉此便可捍衛潮流的替換。
我曾暗自嘲笑老兵們的顢頇,現在,我們正可能在做同樣的批判
如果流行文化也有『年輕』與『成熟』的相對論,那麼,『年輕』通常能看自己也能接納成熟,因為他們知道,有一天他們也將成為那樣。
相較之下『成熟』卻只敢緬懷過去,甚至假意鄙視年輕,因為他們知道,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一個朋友在信中提及『滾石30』演唱會,他看的如何熱淚盈眶,揮舞著螢光棒,奮力搖喊屬於他消逝的青春,這點我看的心有戚戚,畢竟那是我們最熟悉的年代。
然而信末卻不忘批評一下,時下小朋友的泡泡音樂多有不入流,相較簡直天差地別,對於這點,請恕我無法同意。
因為.----
現在的蔡依琳,有朝一日可能變成你所鍾愛的藍心湄,甚至蔡琴。
現在你視為女神的藍心湄,在你上一代的眼中便是你如今認為泡泡的蔡依琳。(蔡琴就別比了,我想這樣對她有不敬啦~哈!)
之間的差異,或許是因為我們的心境。
流行音樂本質就是為青春而生,何妨換個角度,不厚古人也惜今人,只要肯嘗試,你我的青春便永不會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