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最近,一本在香港出版的新書《香港 美而不麗》,逐漸受到新聞界和文學界的的同時關注,甚至引發紛紛議論。焦點並非那本書的內容好或不好,而是封面上標示的四個字:新聞散文。
贊同者認爲,傳統的新聞和散文寫作模式,不應繼續墨守成規,現在有記者作家作了一些新嘗試,實在值得鼓勵。而一些資深記者則說,有了新聞散文這種嶄新樣式,在寫作時可以松一松綁,增添文章的新姿釆,調適讀者的閱讀口味。
持不同見解者擔心:新聞散文這樣新奇的提法,恐怕會引起新聞界的某種混亂,等等。
我就是第一本‘新聞散文’專集《香港 美而不麗》的作者。在此,感謝新聞及文學界同仁們就‘新聞散文’所展現的關注態度。本文想就‘新聞散文’這一新提法,說說我的薄識,懇請讀者方家不吝指教。
實際上,《香港 美而不麗》中諸篇文字,乃香港回歸前社會百態的存照,主要是過渡期最後四年(一九九三至一九九七年)筆者所見所聞所思。其實在撰寫本書各篇時,並沒有一本書的完整構思,只是把當時的情緒記錄下來,更不期望以新聞的形式‘保留’歷史的某一幕,但時刻要求自己寫下真實的心靈投影,寫下香港所經歷的百餘年殖民統治歷史的一鱗半爪。
說到‘新聞散文’這一新概念,也不是寫作出版《香港 美而不麗》時突然心血來潮想到的,而是我在十多年新聞從業生涯中逐漸探索之所得。而今,我將這一新聞文學新名詞,通過《香港 美而不麗》這本書首次提出而已。它看上去的確有些新鮮,甚至怪異。在海內外,以往有過所謂散文化新聞或新聞散文化的說法,但一直沒有得到比較明確的界定,更沒有形成獨立的文體。新聞精於‘報道’新近發生的客觀事實,求真求快;散文長於主觀的敍述與抒情,求善求美。如何使兩者雜交變種,成爲嶄新而自成一格的寫作樣式,實在不是記者加上散文家那麽簡單。因此,《香港 美而不麗》的問世,也只是一次有意識地將新聞與文學(散文)相互融通而成爲‘新聞散文’的試驗。
雖然‘新聞散文’尚算新東西,但在國外,早就有新聞文學這種寫作樣式。中國大陸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也産生了大批介於新聞和傳統散文之間的作品(其實就是我所說的新聞散文),例如著名作家魏巍的代表作《誰是最可愛的人》,劉白羽的《萬炮震金門》,以及記者作家蕭乾和名記者、原新華社社長穆青等人的許多佳作;在香港,近幾年資深傳媒人、散文家董橋,在《蘋果日報》所寫的專欄‘大城小景’及目前仍在登載的‘資訊小景’中的不少文章,還有傳媒人、名作家陶傑在幾家報紙上撰寫的部分‘散文’或隨筆,都可歸入‘新聞散文’之列;《大公報》女記者馬玲在該報所開的個人專欄中,二○○○年以來也發表了不少這類新聞散文。只是過去,人們有時把上述文章歸爲散文或通訊、特稿了事,卻一直沒有嚴格地加以學術界定。至於近二十年來在大陸十分流行的紀實文學、新聞小說,毫無疑問也屬於新聞文學範疇。
總之我強烈意識到,現在,該是讓‘新聞散文’名正言順登場的時候了。
之二
翻查《辭海》之‘新聞’條目,曰:1.報社、通訊社、廣播電臺、電視臺等新聞機構對當前政治事件或社會事件所作的報道,要求迅速、及時、言簡意明,以事實說話。形式有消息、通訊、特寫、記者通信、調查報告、新聞圖片、電視新聞等。新聞具有強烈的階級性。2.指被人當作談助的新奇事情。《紅樓夢》第一回:‘衆人當作一件新聞傳說’。
再看《辭海》之‘散文’條目,曰:中國古代,爲區別于韻文、駢文,凡不押韻、不重排偶的散體文章,包括經傳史書在內,概稱散文。隨著文學概念的演變和體裁的發展,在某些歷史時期又將小說及其他抒情、記事的文學作品統稱爲散文,以區別於講求韻律的詩歌。現代散文是指與詩歌、小說、戲劇並稱的一種文學體裁。其特點是:通過對某些片段的生活事件的描述,表達作者的思想感情,並揭示其社會意義;篇幅一般不長,形式自由,不一定具有完整的故事;語言不受韻律的拘束;可以抒情,可以敍事,也可以發表議論,甚至三者兼有。散文本身按其內容和形式的不同,又可分爲雜文、小品、隨筆、報告文學等。
想找‘新聞散文’條目?暫時無處可尋!
從表面上看,散文是散文,新聞是新聞,似乎有‘井水’與‘河水’之分際。但十多年來,我總是執著地想用散文方式來寫新聞,有時甚至把新聞當散文來寫。儘管這兩種不同的文體,表面上看是很難糅在一起來表現的。
很難,並不等於不可能。
不是嗎,很多時候,讀者會嫌棄記者敍述新聞時過於匆忙簡要,‘生活真實性’很強,卻使人對‘人、事、情’的體認不夠深刻──當然,傳統意義的新聞的使命,只在於以最快速度傳達最新鮮的資訊。與此相反,散文家所寫的東西,往往離讀者的生活經歷遠了一些,抒‘外情’、敘‘舊事’有餘,傳新聞、繪世態不足。這兩件事,著實令記者和散文家尷尬不已。
而我歷來鍾情散文。大學時代讀的是中文和新聞專業課程,四年之後做了職業記者,在采寫新聞之際,我總覺得還有一些話要說,但礙於新聞的種種莫名其妙規限,常常作罷。特寫、通訊、現場新聞,雖然可以借用散文的某些描寫和抒情手法,來豐富其可讀性及情境容量,不過其主旨仍然是‘新聞性’,而非‘散文性’。
於是,我把嘗試製造的第一批‘散聞’新産品,正式命名爲‘新聞散文’,就是希望能取新聞和散文各自之所長,避其所短,互補相生,成爲新聞文學的嶄新品種。
之三
有文友稍有不解地問我:‘那麽,應當怎樣看待新聞散文的內涵呢?’
我心目中的新聞散文,包涵客觀的‘見’和主觀的‘識’,即用散文的形式來描述新聞事實對心靈的滲透,它具備散文和新聞的主要特徵;消息、通訊、特寫、時事隨筆、時評等新聞文體的形式,都可以兼收並蓄;所寫的人和事絕對是新聞,但注重輻射與新聞有關的事與情,給讀者更廣闊的文學性回味空間。
本人自知不才,這麽多年來的嘗試,未必如願以償而取得令人滿意的成果。收入《香港 美而不麗》的一些篇章,也未必是我理想中的新聞散文。就此抛磚引玉吧,提出一個新範疇,希望與更多行家共同探索‘新聞散文’。
至於新聞散文的提出,可能引起新聞界文學界的論爭等問題,我的回答是:‘有爭議才是好事,在爭論中不斷發現新問題,同時不斷去完善它,大家共同努力。許多新生事物,都是這樣成長壯大起來的。’
2001.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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