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誰是林語堂的初戀情人？
黃榮才／福建平和
“我以前提過我愛我們坂仔村裏的賴柏英。小時候兒，我們一齊捉鰷魚，捉螯蝦，我記得她蹲在小溪裏等著蝴蝶落在她的頭髮上，然後輕輕的走開，居然不會把蝴蝶驚走。”這是林語堂在《八十自敍》中寫到的文字，林語堂還專門寫了一本小說《賴柏英》，可以說，賴柏英在林語堂的一生中留下不可磨滅的美好印象，讀過林語堂書籍的人大部分爲這美好的情愫感動，認爲林語堂對初戀情人賴柏英的感情是至真至誠的。我也不否認林語堂對初戀情人的依戀和纏綿，可是現在有一些情況顯示，林語堂的初戀情人可能不是賴柏英。
首先是年齡的差距。我們走訪了林語堂出生地坂仔鎮的一些老人和賴柏英的妹妹及其他親人。根據如今依然健在的賴柏英妹妹賴明月老人和她的兒子林鴻禧以及賴柏英的哥哥賴天興的兒子賴益中說，賴柏英有兄妹七個，按順序排列是賴天柱、賴天啓、賴桂英、賴天興、賴天賜（早夭）、賴柏英、賴明月。在女孩子中，賴柏英排行老二，與現年88歲的妹妹賴明月相差4歲。老人告訴我：“我從小被送到臨村當童養媳，但我依稀還記得，我二姐大我四歲，個子比我高，有近165釐米，臉尖漂亮，身材勻稱，比我漂亮多。”如果賴明月老人沒有記錯，賴柏英的年齡也就是92歲，應該是出生於1913年。在採訪賴柏英的兒子蔡益昌的時候，蔡益昌也說他母親死于1967年，當時55歲，從這也可以推算出來，賴柏英應該是出生於1913年，而林語堂已經明確知道是出生於1895年，那麽他們的年齡差距也就是相差18歲了。
其次是有悖於常理。既然年齡相差如此之大，那麽林語堂和賴柏英之間要發生戀情也就不太可能。在林語堂已經是20左右歲的時候，賴柏英還剛剛出生，他們之間根本也就不可能有青梅竹馬的戀情。1913年，林語堂已經在上海讀大學了，即使在他1916年大學畢業之後，已經20出頭的他也根本不可能跟一個只有4歲的小孩子産生什麽感情。並且林語堂在大學畢業後，即到北京，後來又留學，根本不可能與賴柏英來段老少戀，何況明確的說法是他們之間是初戀。
第三是與其敍述不符。“我們長大之後，她看見我從上海聖約翰大學返回故鄉。我們倆都認爲我倆相配非常理想。她的母親是我母親的教女。她已經成長，有點兒偏瘦，所以我們叫她‘橄欖’”。在林語堂“從上海聖約翰大學返回故鄉”的時候，“我們長大之後”說明林語堂的初戀情人絕對不會是一個小孩子，尤其是“我們倆都認爲我倆相配非常理想”這句話更可以說明不會是賴柏英，當時才4歲的賴柏英怎麽可能跟林語堂有共同的“般配”的感覺？再說了，林語堂說“我們倆彼此十分相愛。她對我的愛非常純正，並不是貪圖什麽，但是我倆終因情況所迫，不得已而分離。後來，我遠到北京，她嫁了坂仔本地的一個商人”，從這些可以看出，當時林語堂的初戀情人應該是跟他年紀相仿，都屬於情竇初開的年紀，有獨立情感處理能力和判斷能力。既然林語堂說他初戀情人嫁給坂仔本地的一個商人，那麽我們就有必要對賴柏英的去向做個探究。
賴柏英是於1932年嫁到平和縣小溪鎮坑裏村下阪社，其丈夫叫蔡文明，原名叫蔡啓新，是北京大學的高材生，畢業後在廈門一中學教書，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後學校遷到平和縣，蔡文明也跟著回鄉，在平和新民中學教書，抗戰勝利之後，學校遷回廈門，但蔡文明留了下來，創辦了文成中學，擔任校長，並于1932年與賴柏英結婚。至於做爲北京大學學生的蔡文明爲何會跟賴柏英結婚？賴柏英的哥哥賴天興的兒子，現年70歲的賴益中告訴筆者：“當時我們的家族有土地，是坂仔鎮的望族，我姑姑賴柏英又讀過女子學校，她嫁給蔡文明也就符合常理了。”還有賴柏英的妹妹所說的賴柏英很端莊美麗，那麽她跟蔡文明的婚事也就不難理解了。賴柏英和蔡文明結婚後，育有一個女兒和三個兒子，女兒蔡阿玲和女婿都已經去世。大兒子叫蔡益琛，因父母親的問題，至今沒有結婚孤身一人。小兒子蔡益昌現年62歲，生有一兒一女，兒子于去年結婚，小女兒在廈門打工。第二個兒子于1968年上吊自殺了。賴柏英和蔡文明結婚後，節衣儉食，吃了三個月的地瓜粥，直到1949年才建起了三間土木結構的房子，這在當時可以算是“豪宅”了。1949年除夕之夜，蔡文明與另外16名教師被槍斃，他們成爲解放後平和縣第一批被槍斃的人，這三間房子也就被充公，被幾個成分好的人分去了，剛住上新房子的賴柏英和兒女們只好又回到老房子居住，直到現在還沒明正言順地討回來。儘管在59年蔡文明被槍斃就被定爲“錯殺”而得以平反，但是，不知何故，政府對平反一事並未及時給予公佈（直到1982年才給予公佈）。這樣也就導致了賴柏英和第二個兒子相繼自殺，大兒子沒結婚等等的悲劇。
至於賴柏英的死亡原因基本一致。由於蔡文明被錯殺的平反決定沒有及時公佈，賴柏英和子女自然也就是被打入另冊的“黑五類”。根據賴明月和蔡益昌敍述， 1967年夏天的的一天，生産隊通知賴柏英，說第二天要批鬥她，她就選擇了自殺。至於賴柏英是怎麽死的，有兩種版本，賴明月說她姐姐賴柏英是跳水自殺，言及那天一早賴柏英拿把鐮刀離家，有村鄰跟她打招呼，說是要去挖點草藥，就此跳水而亡。但蔡益昌等人否認了這個說法，說其母親是吃斷腸草死亡的。賴柏英臨死前，曾跟兒子蔡益昌流露出自殺的念頭，蔡益昌以鄉鄰有個“黑五類”自殺後已經埋葬了屍體還被挖出來接受批判勸其不要做傻事，賴柏英淡淡地說：“被挖出來你們不是可以再看以一眼嗎？”，蔡益昌以爲母親只是閒聊而已，也不在意，但第二天賴柏英一早爲兒子整理好棉被就上山了，等上山割茅草的村民發現，賴柏英已經臥地死亡，嘴裏還含著斷腸草的碎末。因爲當時特殊的年代和賴柏英特殊的身份，沒有人敢出面爲賴柏英的葬禮張羅和幫忙，蔡益昌兄弟只好自己動手，蔡益昌的兩個哥哥挖墓穴，蔡益昌和姐姐蔡阿玲以及請來的一個仵作去收殮屍體，那時侯根本不可能買棺材，只是用草席裹著就下葬了。賴柏英清晰的婚後生活甚至一直到她的死亡應該說給確定誰是林語堂的初戀情人提供了準確的佐證，那就是她是嫁給知識份子家庭，這就跟林語堂所說的“她嫁了坂仔本地的一個商人”不相吻合。
那麽究竟誰是林語堂的初戀情人，是否在當時的坂仔周邊地區有兩個賴柏英，而我們找到的賴柏英並非是林語堂筆下或者心目中的初戀情人賴柏英？經過瞭解，我發現此賴柏英就是林語堂筆下的賴柏英，並非出了偏差。賴明月說“我的母親就是林語堂母親的教女，兩家就跟親戚似的，我們應該叫林語堂五叔。”通過走訪，當地確實只有一個名叫賴柏英的女孩。況且賴家與林語堂居住的小閣樓只有幾步之遙。在坂仔鎮寶南小學後花園內，當地人依然可以準確地說出賴家的房址，賴家原來是住在離教堂有一公里多，當地人叫後溪的地方。賴柏英的祖父因爲兒子屢屢得病，經常求佛保佑未果，就改信基督教，把房子建到教堂旁邊。這些房子於1997年被拆，如今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學校的公厠。但在校園內，還可以找到當年賴家房子的石柱子，石墩等等。這跟林語堂和他的初戀情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經常在一起玩遊戲的描述符合。
這就又引申出究竟誰是林語堂的初戀情人，綜合一些情況，筆者推斷：林語堂的初戀情人應該是賴柏英的大姐賴桂英。賴桂英在兄弟姐妹中排行第三，在女孩子中排第一，嫁到坂仔鎮五星村，丈夫林英傑很早就神經失常，在60年代去世。賴桂英生了三個女兒，即添淨、添惠、添潔。後來抱養了一個女兒，叫莊亞珍，長大成人後嫁到當地下尾社。根據賴柏英的妹妹賴明月老人講：“其實林語堂的初戀情人應該是她的大姐賴桂英，而不是二姐賴柏英，因爲她們兩人之間相差十幾歲，而桂英的年齡與林語堂差不多。”賴柏英的哥哥賴天興的兒子賴益中也講到：“林語堂的初戀情人應該是我的大姑媽賴桂英，我大姑媽出生于1898年，今年107歲了，跟林語堂相差三歲” 這年齡比較接近，符合當時他們經常在在一起玩耍做遊戲的具體情況，也才有可能日久生情地碰撞出情感的火花，感覺兩個人般配，很相愛等等。賴益中還說到：“我看了《賴柏英》這本書，覺得有很明顯的我家族的影子，賴柏英這個人，應該是指賴桂英，我聽我母親講過我的大姑媽，文中寫到的事情跟現實中的我大姑媽說話和做事的風格都很象”。根據從小就在教堂讀書乃至後來在寶南小學教書的坂仔寶南小學教師林鴻遊老師講：“賴桂英的丈夫叫林英傑，精神失常，經常打人，小孩子都很怕他”。賴桂英的丈夫林英傑，家就在教堂後面，如今學校後面還保留著賴桂英婆家的老房子，瓦房，站在林語堂出生地故居門口，就可以看到這座房子了。賴桂英的丈夫原來是個屠夫，家庭經濟條件比較好，擁有土地，符合林語堂所說的 “她嫁了坂仔本地的一個商人”的說法。根據賴桂英抱養的女兒莊亞珍講，她母親賴桂英曾跟她感慨：“如果我當時嫁給林語堂，我也不會現在這麽淒慘”。
綜上所述，林語堂的初戀情人不是賴柏英，而是她的姐姐賴桂英，至於大師爲什麽把賴桂英寫成賴柏英，是因爲時間跨度大只記得形象卻張冠李戴地記錯名字，把姐姐寫成妹妹，或者是有別的用意，也只有大師知道了。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