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個無月的夜晚,唯有點點星燦在空中閃爍,是了,就是這樣完美的環境條件,正好可以掩飾一道黑影在屋頂上跳躍著,他的目標是皇宮禁地裡的一座樓坊。
完全不需驚動任何守門的禁衛兵,他輕輕鬆鬆的闖了進去,佼潔的身手,一看就知絕非一般的泛泛之輩。
他站定在「敏軒樓」屋頂向下觀望,一抹娉婷的倩影坐在小橋的扶手上,兩隻小腳騰空的晃阿晃的,叫人看了定是一陣心驚膽跳。
肩上披掛著薄衫,風吹亂了前額的瀏海,她順手輕輕撥了撥。
她望著橋下少了平日應高掛再半空的一輪明月的倒影,湖水有如深不見底的黑潭,一旦不慎墜入,就必死無疑。
隱約聽見背後有衣物摩擦發出悉悉窣窣的聲音,她自然的出聲道:「喜兒,是妳嗎?好啦,我待會就進去了,真是囉唆。」
拉了拉即將滑落肩際的薄衫,雖然春天已經來臨,但仍屬於「初春」,因此氣溫稍嫌偏低。
她正懷疑著喜兒怎會毫無反應,要是平常情況下,喜兒肯定不會理會她所言的「待會」,而是立即七手八腳的將她拖下扶手,更何況如今她可是呈「懸空」的狀態坐在上頭。
「喜兒?妳怎……」一個回頭,卻看見一個蒙著面的黑衣人,懷裡禁錮著瞪大雙眼猛搖頭的喜兒,原先她本想出聲警告公主的,但卻給黑衣人捂住了嘴。
「你……」她轉身跳下扶手,在橋面立定,一手叉腰,雙腳打開與肩同寬,另一手伸出食指,直指著黑衣人的鼻頭大喝:「來者何人!?膽敢在本公主的地盤上撒野!快快給本公主報上名來!」
「……」這應該是普通人遇到刺客的反應嗎……
兩人的衣襟差點滑下了肩頭。
「少廢話,妳就是菀平公主吧?」
「……是又如何?快點放開我家喜兒,否則的話,我就……我就……」她一時詞窮,杵著下顎絞盡腦汁的想。
「就怎樣?」
「就……」她又支支吾吾的一會,「我不知道。」她一本正經的說。
「…………」兩人又差點滑了一跤。
她突然想起似的槌了一下手,「對了!我想到了!」重新擺出一副氣勢凌人的架勢,指刺客的鼻尖,「我就要叫士兵把你抓起來!」
刺客重新站定身子,「哦?是嗎?」他肆虐的笑,「可是門口的士兵都睡著了喔。」
一聽,她瞪大了銅鈴般的大眼,「什麼?那群不知好歹的傢伙竟敢給我怠值,跑去睡他們的大頭覺!?」她激動的說。
……公主,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喜兒欲哭無淚的想。
…………「用膝蓋想也知道他們是被我用昏的!」這女人是白痴嗎?她真的是一國之公主嗎!?
「被、被你用昏的?」菀平吃驚的捂著嘴,不敢置信的倒退了幾步,「原來你、原來你……」她到抽了一口氣後接著說:「竟然有那種『嗜好』!」
刺客倒是聽的一頭霧水,頭頂滿是問號。
「對不起阿,刺客先生,我家公主的想像力實在是太豐富了,竟然能夠把你想像成有那種『斷袖之闢』性向的人……」在刺客充滿疑問之餘,他鬆開了封住喜兒嘴的手,喜兒則是一邊對著他道歉,還一邊偷偷拭淚,但事實上,她的內心早就笑到飆淚了。
斷、斷袖之闢!?這個白痴公主到底在想什麼!
「夠了!我來這裡可不是要讓妳侮辱我的!」他額上冒著青筋,隱藏在黑布後頭的嘴角微微抽蓄著,「我家主人邀請公主『務必』要到府上作客,請公主乖乖的跟我走。」當他說這句話時,語氣十分的咬牙切齒。
「哦?邀請嗎?」她挑眉,一副不以為然。
喜兒這才想起刺客這個名詞的主要意義,也想起自身的處境,她現在仍是落在敵人手中的一枚人質。
「公主,這分明就是變相的綁架!快逃阿,公主!」她努力的扭動著,試著掙脫。
「別想要做無謂的抵抗。」刺客縮緊了禁錮她手腕的雙手,使得喜兒吃痛的呻吟一聲,「我可是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殺手。」他附在她耳邊輕輕的、略帶威脅意味的說著,喜兒瞪大了雙眸──
「好啊,我跟你走。」菀平出其不意的答應了刺客的「邀請」。
喜兒更驚訝的看著她,「公主──」
「但是,」菀平出聲打斷了喜兒接下來可能的抗議,指著喜兒說道:「你得先放開喜兒。」
刺客斥之以鼻的輕笑,「真是主僕情深阿,」依言的將喜兒推向她,「現在,請跟我走吧,『公主』。」
伸手扶住了被推得踉蹌的喜兒,藉著這個動作,她小聲的向喜兒交代著。
「別擔心,去找姚趙潁吧。」
「公主……」
刺客將她的一些小動作盡收眼底,但卻沒打算阻止,只是雙手抱胸旁觀著,似乎原本就打算讓她這麼做。
「訣別的話說完了吧,可以走了嗎?」
她輕輕的拍了拍喜兒的雙手,事實上,卻是偷偷的將一小塊,上頭刻著飛翔中的凰樣的佩玉,交給了喜兒,這是姚趙潁小時後交給她的信物。
姚趙潁和菀平兩人正肩並肩的坐在公主專屬宮殿前的階梯上,微風徐徐,吹拂著兩人飛散的髮絲,也將一片綠茵吹的有如波浪般起伏,此時,菀平年僅六歲,而姚趙潁十二歲。
姚趙潁從懷中掏出一對翠綠略帶金黃的佩玉,分別刻著飛翔中的凰與鳳,若將兩者並排,便可見兩隻凰鳳正是飛迎向對方的,上頭還穿了兩條穿戴用的紅線。
他將佩玉湊近菀平眼前,向她說明。
『菀兒,這是我家中代代相傳的墜飾,是母親交給我的,「如果你找到了你生命中註定要守護的人,就把凰玉交給她吧。」她是這麼跟我說的。』
菀平驚奇的望著那對彷彿正發著光的佩玉。
『妳是我未來的新娘……所以……』想起昨日在廟會中的情景,雙頰不禁燥熱了起來,『所以我要把這塊凰玉送給妳……當作我們之間的信物。』他撩起菀平的髮絲,替她戴上凰玉。
『哇……好漂亮……』菀平小小的稚嫩臉蛋,漾起開心不已的笑容,『謝謝你,潁哥哥。』
面對這個讓他心悸不已的笑顏,他的臉就像一顆紅透的熟柿子。
『如、如果妳有事或遇到危險的話……只要、只要把這個佩玉交給我府內任何一個人,他們會立刻通知我的……』
『嗯!』菀平握著凰玉,高興的點頭,『我會好好珍惜的!』
突如其來的一陣狂風,帶著無數的粉色花瓣,吹經過了階梯上的兩人之間。
她想起了這段塵封多年的往事,也終於想起了與兒時的姚趙潁之間的牽絆。
原來……姚趙潁就是他,她的潁哥哥……
* * *
噠、噠、噠、噠、噠──
一匹有著紅色鬃毛的馬匹正快速的穿過寧靜的市區街道。
「駕!」
公主,她一定會把這塊信物交到姚公子手上的!喜兒手中緊握著公主暗中交給她的凰玉,不停快馬加鞭的奔至將軍府。
想到剛剛公主臨走之前給她的堅定眼神,她更加用力的握住凰玉,似乎這麼做,就有如吃下一顆定心丸。
赤鬃,拜託你了。
深夜的將軍府,漆的暗紅的大門,倏地傳來一聲聲緊迫驚心的拍門聲。
負責守門的小廝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眼,不耐的開啟大門,「搞什麼阿,現在都什麼時辰了還吵吵鬧鬧的──」但一看到站在門外的人,他有些錯愕,有什麼事會讓一個宮中的婢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來拍打將軍府的大門?
喜兒緊揪著衣襟大口的喘氣,斷斷續續的說著:「快、快一點,把這個佩玉、佩玉交給姚公子……告、告訴他……莫平有危險了!」她將佩玉交到了小廝手上。
「這、這是──」姚家歷代以來的信物!如今佩玉出現,眼前的宮女又在這種深夜急急忙忙的跑來求助……錯不了的!「姑娘,您請稍待,小的即刻便去向主子通報!」
喜兒點點頭,「好的,請你動作快點!」
公主,妳千萬要沒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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