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是會想起那些片段,
沒預警地,就跳出來,騷擾我一下。
好比說:
當老爸開著那台嶄新的休旅車鬼祟地出門去玩了兩天以後,
我看著他的表情,忽然感歎起來,如果~~
如果媽還在人世,他會不會這樣對待她?
我想起最初他提議要買休旅車時,是去年的過年,
當時,媽在車上,我知道她其實沒有未來,
而老爸當時說了一句:好!我來計劃。
車真正買來回已經是一年半後,我猜...他大概已然從疼痛中走出來了。
苦苦地...
每次想起那些片段,就很痛苦。
那種苦很難形容,不像是「有個痛苦的回憶」的那種;
也不是,失戀那種的情傷的痛苦;
更不是,失怙的哀傷的痛苦。
我找不到形容詞...
我不知道那時候她知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經到了盡頭,
在醫院裡,她忽然跟我說了一句:人生,很苦吼?
我跟她單獨相處的最後一個夜晚,
上了一次廁所後,她說她覺得嘴裡好苦。
我從背包裡摸出一個甜甜的小柑橘,剝了一小片給她,
像她小時候對待我一樣,送進她的嘴裡,再接過渣渣。
我想起這些片段,想起她說的苦...
我想起藏在書櫃裡、從她的雜物中偷走的,
驗傷單、照片和一封充滿怨懟的書信;
我想起...她哭天喊地、絕望到了極點的表情;
我想起,她走前一星期跟我抱怨過的話語。
她大概沒有想到,會留下這些給我,
而其實我也知道,她已經承受不住這些滿溢出來的苦,
非得要留一點給我。
那天新聞:一個母親被父親潑了硫酸、毀了容,喪失了求生的意念。
三個孩子在鏡頭前哭訴,請檢察官把父親關起來久一點,因為...
小男生說,父親毀了照顧他們長大的最重要的人...
「我們不能沒有媽媽!」
然後,我竟然眼淚就撲簌簌地掉...
碼的,混小子~~~
有的時候會有奇怪的錯覺,覺得好像不太可能...
不太可能她就這樣走了。
我老覺得她的人生還沒有「扳回一成」,怎就沒了、就劃下句點了?
還是苦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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