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可以活多久？」
通常醫師宣佈病人罹患絕症後，家屬都會這麼問。
這次是院長親自出馬，並且，問的人是我。
以前在醫學院修死亡學時，教授用各種機率上的可能，巧妙地迴避這個問題。
他說，『也許等下我走出學校就被車撞死，你說，我還能活多久？』
他得意洋洋地說，他絕不回答家屬這個問題。
院長在我以前唸的醫學院教書，
他也假意地閃避了一下，最後還是回答了我。
他非得回答我不可，
因為，癌症末期又已經擴散成腦癌，醫學統計上有明確的數字：
『三到六個月』
對，是『三到六個月』。
上個星期，她還坐在家裡跟老爸討論著要去哪個地方看房子；
前幾天，她還在家裡車窗簾布--她想把全家的窗簾都換新；
現在，她躺在病床上，嘴裡還碎碎地唸著我哥怎麼怎麼的，
然後，偉大的醫院院長告訴我，只剩下『三到六個月』。
喔，對了，是開刀以後喔。要開刀成功才是『三到六個月』。
不然，院長說，『頂多撐一個星期』
他們一直用抗癲癇和降腦壓的藥物撐著，打點滴打到手臂都腫起來。
不太能理解，頂多再過半年，眼前的這個人就會消失，
然後化成一堆灰，在小小的罐子裡。
什麼，都，沒有了。。。
『三到六個月』有多久？
「也許一個學期都過不完呢！」
意思是說，「她再也等不到夏天，衣櫃裡的短袖穿不著了。」
「她過不到母親節了」
我當然從來也不敢告訴她，醫師跟我說了"她的審判"。
但我其實希望她心裡有準備，於是跟她說我同事的哥哥也罹患腦癌，
只活了十個月。
我沒有告訴她，別人是長了兩顆腦瘤，所以活了十個月。
而她，
我親愛的媽媽，
她的腦袋裡，
有，二十二顆。
有一天她跟我說，她會活九個月，這是她腦子裡閃過的數字。
有一天，她真的走了，真的消失了，
真的化成了灰，在小小的罐子裡。
有一天，罐子上的相片泛白了，家裡她親手車的窗簾也積灰了。
「還可以活多久？」
不用機率統計，我跟你說。
四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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