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已經佔據這城市許久的夏天終於悄悄離開，略冷的風輕輕吻上臉頰，秋天的霧氣逐漸在窗戶上留下清晰的腳印。也許在這樣潮濕的夜裡，應該趕趕延宕已久快到期的期中報告，或是讀讀那本被我擱置一旁未看完的詩集，不然也可以看看無聊的肥皂劇，就但我還是什麼都沒做，取出在颱風那天新買的王菲，聽著這屬於當季純粹的冷漠。
「王菲」一個唸出來使很多人瘋狂的名字，我一向自詡為冷靜的崇拜者，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她的歌和聲音的，我已經記不起來了，在這個MP3及燒錄機
充斥的年代，還肯花三百多塊跑去買國語專輯已經是算個奇蹟了，我看著按下
play鍵後不斷旋轉的CD轉盤，一邊自顧自地想著。我想在這總是飄著細雨的季
節，還是適合躲在寂靜黑夜中的一個小角落，混合著王菲新發行的專輯「寓言」上冷冷的笑和眼神，一同啜飲這一季的冰涼。
由林夕全盤為王菲量身訂作的詞中，由王菲作曲的前五首歌，將整張專輯切割成兩半，像是構築一齣連貫情節的戲劇，述說著一個個關於玻璃鞋、小王子、阿修羅還有些奇奇怪怪名字的故事。自王菲虛無飄渺的聲音中，彷彿有點淡淡悲傷的愛情飽含著幽幽的愁緒，融化在這個略微潮濕的初秋中。而後半部的五首歌像是穿插在其中，自某個人物、場景或情緒延伸出的片段。
《關於前半部》
[第一幕]:寒武紀
從第一首歌「寒武紀」第一個音跳出唱盤的瞬間，我彷彿聽見一聲長長地嘆息，自遙遠的古老年代發出，掉落在二十世紀這個微涼的夜裡。故事揭開了序幕，在王菲顫抖的尾音中，提琴拉出一段段哀傷的樂句，配合著混音的節拍，就彷彿穿上玻璃鞋的公主踢踏著，越過幾億年去尋找一個沒有結局的愛情…在結尾的地方有人聲喧嘩。
[第二幕]新房客
接續上一幕的喧嘩的聲音，開頭的電子配樂讓我彷彿聽見了Moby的感覺，
鏡頭迅速拉回現代，在與隔壁房客的「你好」及「打擾」聲中醞釀出一個新的相遇，節奏漸漸加快，她隨著變快的速度用氣音哼出一個空洞背景，像是穿梭在另一個時空的夢境，然而在結尾處逐漸消失。
[第三幕]香奈兒
弦樂微弱的嘆息帶出鼓聲，從頭到尾規律的鼓聲彷彿心跳，像是在平穩的說一個關於選擇的謊言。林夕用香奈兒勾勒出現代人的物質愛情觀，愛情似乎就像櫥窗中的販賣品，什麼都沒有獨一無二，就如同王菲的聲線隨旋律高低起起伏伏般，一次選擇就是一次習以為常的改變。
[第四幕]阿修羅
一拍一拍的速度緩慢開始，連結著第一幕及第二幕的劇情，和最終與隔壁的房客相遇成為路過及失去的結局，王菲的歌聲彷彿輕盈的低語，將所有疑問輕輕地化為與小王子的呢喃和嘆息，在最後一個拉高重音下自成一個答案，也許他已經變成好戰的阿修羅，寧願走火入魔。
[第五幕]彼岸花
在顫抖旋樂中畫面彷彿轉換成一望無際的海，反覆迴旋的鋼琴聲是始終無法靠近，不停地在岸邊踱步的腳步聲，穿插其中的管樂似一場迷霧，模糊了四周圍的風景，隨彼岸花的綻放在王菲的歌聲中，是謝幕的時候了。(看見的/熄滅了/消失的/記住了)那握緊火把在岸邊張望的等待也終將與最後一個回音一同化成土壤，一同凋謝。
《關於後半部》
從第六首歌「如果你是假的」開始後便脫離那種以旋樂為主導的哀傷故事和畫面，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明亮輕快的節奏，王菲的唱腔變成用些微的鼻音，撒嬌似的追問著如果你是假的，我還愛不愛你。接下來的兩首「不愛我的我不愛」及「你喜歡不如我喜歡」頂真的修辭法，像是她一貫對於愛情的口吻，在這反覆的自問自答的疑問中，找到說服自己的答案。加入吉他的間奏使整個感覺變得非常柔和，而親近了起來。跳至最後一首歌「笑忘書」，是林夕擷取米蘭昆得拉的一本書名，來架構一幕我們耳熟能詳的故事。這首歌讓我想起許茹芸在「如果雲知道」專輯裡的一首歌「寄信人」，同樣是失戀敘述女子寄給自己的情書，同樣是放在專輯的最後，而從不同的切入點來描述一個相同悲傷的故事，或許讀著自己寫給自己的情書，就能為悲傷作一個完結，就可以在執著的情感中獲得救贖。
而第九首歌「螢火蟲」，很像是被前半部故事所遺落的一個場景，配樂的形式和歌詞的意境又跳回去之前的某一幕，不同的是王菲在副歌的地方以拖長的呼喊方式，來呈現螢火蟲那種為愛堅定地燃燒自己的閃爍。聽著聽著，黑夜彷彿變成斑駁的畫，就襯在CD封底，那些白色的光點，像是被音符撞擊後的光影，在我的房間一明一滅像飛入的螢火蟲。
這一幕幕的情節，就不停地在王菲時而迷眩、時而輕柔、時而高亢、時而
慵懶的歌聲中上演著。然而窗外還是下著雨，我還是什麼都不想做，就在這樣微涼的秋夜裡，聽著王菲，在自己的房間上演了一場「寓言」的音樂電影。
200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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