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立體停車場前面,一個皮膚黝黑,頭髮自然捲的男生,用一種既熟悉又沈厚的嗓音,在憶婕都還來不及思索清楚的時候,就迎上他露齒那口閃亮而潔白的牙齒。「哈…丫里丫里!」很天真地,憶婕迎著他那對像扇子的大耳朵,以及那隻厚厚的鷹勾鼻,笑得很狡黠。
「你好,我是侏儸紀最嬌媚的母恐龍,請多多指教。」憶婕學起武俠小說裡的人兒,煞有其事地拱手作揖。「DDDDDD…我是活在比較年輕年代的山頂洞人,DDDD…」他伸出手指,學起ET裡的情節,開始逗趣地演了起來。
憋了好一會兒,在結束這段刻意繁複的儀式之後,兩個人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丫里牽出他的野狼機車,打好了檔,邀請一邊還在努力調整著那頂鋼盔安全帽的憶婕上車。那一瞬見到憶婕,丫里只差噗嗤就要把口水都給噴了出來,憶婕的頭太小,以致於那帽帶得縮得很緊才能讓憶婕戴得住。過大的頭圍覆上了憶婕的,讓嬌小的她看起來又小了一圈,那樣子讓她看起來像個發育不良的娃娃兵…。「這帽子也未免太大了吧…車子只要一震,我的頭就會在裡面撞來撞去,快暈死了…」憶婕跨上車,有點委屈地抱怨著。
「哈哈…恐龍果然還沒進化…妳一定很笨…」丫里不知死活地說著,然後一路順著路燈的指引,從寧靜的民雄,騎向熱鬧的市區。「喂…沒禮貌…」憶婕在後頭被奔馳的風給盪得發昏,一邊也被這個無禮的傢伙給激得好氣又好笑。
「欸…有沒人說你長得像猩猩啊?」在吃小火鍋的時候,憶婕仔仔細細地給端詳了丫里好一陣子。大大的耳朵,毛毛的頭髮,圓圓的眼睛跟圓鼓鼓的蒜頭鷹鼻,實在是太巧妙的組合,「你的面相太特別,就我看來,若不是猴子,就是猩猩,比較起來,猩猩真的,還跟你近一些…」
一旁呼著蛋餃的丫里,聞言差些沒被燙到…一急,他把口裡的蛋餃毫不考慮地就給吞了下去。「妳這個小頭兒,真是膽大包天…唉呀,我年紀這麼一大把,竟然被這個小毛頭兒給整了…」憶婕聞言大笑,丫里也笑,那咧起嘴來露出的大白牙,一瞬間好亮…。
「來…憶婕,跟妳介紹,這位是小語,這位則是佳玲」丫里自恃年紀老大,對於這些小毛頭兒總是有一種疼惜,他把自己當成一個大哥…。「哪…這一位是勞工系的憶婕,名字跟氣質很不搭的憶婕,頭小人又呆的憶婕,現在介紹認識了,以後,就互相照顧啦…」
很奇怪的場面,憶婕歪著頭,端詳了對面這兩個女孩兒好一會兒。那個叫小語的女生滿臉蒼白無生氣,眼神裡毫無靈性,更別談相處了,光是那表情,似乎就讓人退避三分。至於佳玲,圓圓的臉,轉得飛快的眼珠子,感覺得出來是個很聰明也懂得交際的女孩,只是在那當場,三個人倒全都瞪起了丫里,鴉然了好久,然後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大猩猩,你這樣介紹很怪耶…害我們都不知道要怎麼說話了啦…」憶婕破冰地抱怨著丫里,然後開始不顧一切地說了起來。「妳們好哇,別聽他說,我叫憶婕…是嘉義人…」話才剛說完,就見小語眼睛突然骨碌一轉,蒼白的唇色突然好像紅潤了過來,「我…我也是嘉義人,嘉女畢業的…」她半抿著唇,好用力才擠出了這一句話。
「咦,妳以前參加過什麼社團啊?我參加過科研社、舞蹈社、廣播社…」憶婕發功,開始滔滔不絕。這時的佳玲在一旁眼神悶得發直,發覺沒有自己說話空間,安靜得跟背景合為一體。「我也是科研社的呀,怎麼沒見過妳?」小語的聲音發著尖,興奮得舔著嘴唇,他鄉遇故知地握起拳,激動起來。
「我雖然是社會組的,但高一一進去,總以為自己以後會走第三類組去學醫,還記得高一那年,科研社要我們解剖青蛙,一群女生見到飛跳的青蛙,個個嚇得花容失色,尤其還要殘忍地破壞牠們的中樞神經,加上牠們滑溜得讓人發毛的皮膚,一堂課下來,除了滿地爬的青蛙外,還有聲聲不絕的慘叫…」憶婕說得亢奮,小語竟然也聽得眼睛發亮…「那時候,因為我老是愛逞強當老大,於是,到最後,就硬著頭皮去抓回那隻青蛙,然後…當了劊子手,到現在想到,還覺得…心有餘悸呢…」
小語聽到這兒,笑了。「說到這個,我想到以前我們解剖過不少東西…」憶婕回得更快「對啊對啊…我們還解剖過蚯蚓…」丫里在旁邊見這兩個小妮子竟然講這東西講得這麼熱鬧,萬萬想不到的是那個活潑的佳玲竟然當場變得自閉,他苦笑著搖了搖頭,但也覺得放心。"這樣也好,佳玲的個性,至少在系上比較吃得開,至於小語,唉…就靠妳了,憶婕…"
小語在系上,一直是個很不受歡迎的角色。「佳玲,我昨晚兒,又夢見寶釵了…我真的不喜歡她,她太世故,心機著實重…妳都不知道,黛玉每回只要見她一回,就會胸鬱吐血一次…黛玉好可憐哪,雖然她著實是心太狹,但也真的實在太不被尊重了…賈家大奶奶他們…」小語跟佳玲是室友,一開始在一種有距離的禮貌裡面,倒也相安無事,直到後來兩個人開始熟稔了些,親近了些,小兔兒才發現這人真的是怪到讓她發狂。
「我不要聽,我聽不懂,別煩我,別來惹我,懂不懂?」一改平日對外的溫馴,佳玲在鎮日聽她那種飄浮在另一個宇宙的夢幻故事之後,終於忍不住地咆哮起來。「警告妳,別再跟我說那些有的沒的…」她咬著牙,腦袋幾乎快被這個神經質的小語給搞瘋…「別再說一些像遊魂一樣的鬼話,我不想聽,懂不懂…?」碰地一聲關上門,佳玲拎了包包,這一晚便一去不返。
突地被嚇了一著的小語坐在一旁愣了下,之後叮咚地掉下淚來,覺得很委屈,很委屈。寂寞使然,或許是心事無人聆聽,她喘了幾口氣,在心跳尚末平復的那個時分,輕輕地和著被躺下,嗅著涼涼的空氣,閉上眼,不一會兒,那混沌又旋轉了起來,將她淺淺的意識,又給捲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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