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職畢業那年,她懷著肚子裡的小女孩,嫁給了一個嘉縣公車司機。
那時候鄉下的像她這樣年歲的女孩,圖著製造業正成長這種契機,沒
人不想北上一圓成功發財的美夢,她也不例外。在高二的暑假那年,
還記得爸媽為了這個和她大吵一架,認為好端端一個品學兼優的女孩
兒沒必要去做那種辛苦工作,倒不如好好念書,以後謀個公職啥的鐵
飯碗擔保一生幸福。
「叫妳念師專也不要,現在念了嘉商又不好好想前途,作什麼女工?
唉,長大了,翅膀硬了,果然不要咱們老人家了…」或許是因為這樣
的壓力太讓人逃避,因此遇上了一個年紀大自己八歲的俊司機,前前
後後又當自己是妹妹看待,沒多久,兩個人就無話不談地陷入愛河裡
了。
其實她心底多多少少也知道,這個司機心底還有其他人選。只是當下
應付這些親戚就快要喘不過氣來,更別提還有個厲害的婆婆、一對老
得快辨不清是非的爺爺奶奶了。
記得剛結婚的時候,想說自己覺得是會計統計,婆婆的兄長是那時候
挺氣派的車場,也少一個人算錢,反正家裡人嘛,也沒事,就過去幫
忙幫忙。只是怎麼也沒想到對方兄長那時反將自己貪了的那筆為數不
小的錢,硬是按到了自己頭上。這下可好,好人倒成了萬眾所指的惡
人。
內人內人,說到這時候我這個跟他們不同姓,不同血緣的人,怎麼就
是外人。
「從以前,他就把錢都交給婆婆管。你知道嗎?那時候孩子生病,要
找她要錢;兩個小孩營養不良,要吃個雞蛋,還得靠我每天省著掙著
難得一兩天去雜貨店買個一顆兩顆蛋的回來給孩子補一補身。那店老
闆娘總勸我別這樣買,說這樣是買個死人的,不祥不祥啊。我又能怎
說,不就苦笑兩句轉身就走。」每每厚著臉皮帶著孩子回了娘家,爸
爸要不是看著孩子可愛偶爾露出疼愛孫子的笑容,見著了自己,見著
了他,臉上總是擺著生硬的表情。
媽媽看也知道自己過得苦。從來沒有孝順過爸媽,沒有拿個一毛半子
地回家,倒是成天讓媽媽塞錢給我買些營養的補身子,拔菜園裡頭的
菜,自個兒養的雞,每次都雙手滿滿地回夫家。
外人,就是外人。
連拿了自己媽媽的錢想給自己、想給孩子過好一點的日子,都會被嫌
是手腳不乾淨。這種羞辱情何以堪!在結婚之後更發現他會打老婆,
怨天尤人,作事從來不思前想後,往往是惹了一堆事之後回來,再打
孩子罵老婆出氣。
「我很後悔啊…」她老是趁四下無人的時候,對著自己的娃娃這麼說
。但她終究逃不出,走不出,最後困在婚姻的牢裡頭,很少很少快樂
過。
婚前有的溫柔依靠,婚後變成最駭人的老虎。以為是個甜蜜幸福的家
,卻沒想到這些家人淨拿她當傭人、仇人看待。
十年過了,二十年過了,那些人走了,但是命運依舊沒停止懲罰她。
她丈夫欠下一筆債,一筆很嚴重很嚴重的債,女兒被逼得走投無路,
全家得因為這樣舉家搬離,娘家那兒她一個字也不敢提。
「這就是婚姻…」她手中撚著香,口中念念有辭地祈禱上蒼幫她渡過
這一個難關。只見得青絲轉眼白髮,青春早已化為煙霧裊繞。她信上
蒼這麼許多年,但上蒼終究捉弄了她也這麼許多年。
問她還相信上蒼嗎?她說不信。那為什麼拜拜?為什麼捻香?她沈思
半晌說不上話來…
還能信誰呢?我問,我想,她也問。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