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頻道，停播很久了。最近電台播放的情歌總是悶悶的，呻吟
、矯情，我怕肥膩，調整頻道的按鈕都被她按得失去光澤，她找不
到，0529那個寂寞的頻道。
阿痕最近常常提起小藍的事情。聽說小藍最近過得很不快樂，隨
著年齡成長，隨著時光地堆積，她的心事愈積愈深。阿痕為了討她
歡心，不斷地在各大電台點播歌曲，鍥而不捨地天天電話提醒小藍
記得聽廣播。
小藍聽了，這麼許久以來，眉頭始終皺著，阿痕除了心疼，乾著急
，也使不上力。小藍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也比任
何人了解自己只是想再跟那個超現實的頻道，再通上那麼一次電。
滿城的熱鬧喧嘩，其實堆積了掩鼻也難以遮蔽的寂寞與疏離。她知
道，那個常常留白的頻道，其實留了最大的空間消化自己的寂寞。
她知道阿痕對她好，但是，阿痕並不若寂寞頻道裡的那個主持人了
解她的心。
麻木不仁地約會，啜飲著標榜高貴的咖啡，撕咬著由一疊小孩子換
來的高級人類飼料，小藍食而無味。對面的男孩百般逢迎地，以為
用這些東西，就可以塑造浪漫。「這未免太物化也太瞧不起我了！
」小藍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到櫃台付了錢就大大方方地走出餐廳
，打扮時髦入時的男孩這時失去了原有的鎮定，急急地跟在後面走
了出來…
「不用啊，就說我請客的…妳不高興啊？」方才神色自若的男孩失
去鎮定，彷彿剛才那個付錢的動作，多麼剝奪一個男性自尊的樣子
，近乎哀求討好的眼神，追著小藍不放…
「不用了，下回你再請吧，我累了，先送我回去吧…」
跨上他的機車，一路上他刻意放慢速度，哪怕小藍多一句話也好，
至少，機會多一點…溝通多一點，好感多一點…不過，除了上樓前
的那聲再見以外，小藍沒開過口。
「今天這首歌，是阿痕特地點播給小藍的，阿痕想對小藍說：聽聽
看吧，或許，妳會從中找到妳遺失的頻道…」那是首英文老歌，旋
律裡果然有著舊城牆那種斑駁的氣味。按圖索驥，小藍閉上眼睛，
倒真的回憶上了些東西。
老歌裡的愛情都比較傳統內斂，青澀而且曖昧，充滿了某種翻騰的
激素。小藍想起了她第一個愛上的人，第一個邀她共舞的人，第一
個為她譜曲作詞的人。
在大學的時候，她是個活潑好動的女孩。人長得不怎麼美，不過開
朗的個性倒是團體中的活寶貝，走到哪裡熱鬧到哪裡。活動力強，
大刺刺直來直往的性子，倒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那段日子對她而
言，儘管忙碌而累人，但卻是最充實，回想起來也最快樂的。
旋渦很快地就讓小藍淹沒在早就不存在的時空裡。她曾經在舞台上
跳舞，曾經在台上羞赧著臉彈出她第一首演奏曲…太多的曾經，太
多的故事來不及提起，更有太多的人在她生命裡頭經過，有過愛戀
、有過喜悲惡欲，成事、成人、成風、或成了被風吹得遠遠的砂塵
。
渺滄海之一粟，寄天地之逆旅。現在的小藍覺得自己好渺小。比較
起記憶也好，比較起歲月也好，比較起快樂也好…曾經她以為自己
最滿足的友情與快樂，空間都被寂寞侵襲占領，取代。
「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我是誰？」她自問著。只是，不知道自
己是誰這個問題一旦追究不出答案，前面兩個問題也自然不必、不
重要。是父母的女兒，是師長的學生，是班級的一份子，是某人的
女朋友…不，這些都不對，這些都是"別人的"，那自己的，到底在
哪裡。
翻開油墨味刺鼻的報紙，入目不堪一堆悲傷的故事。以前總是會為
其掉淚的小藍近幾年倒止了淚水。阿痕看在眼底，實在不忍，小藍
覺得自己變得冷漠了，變得沈默了，變得不快樂了…覺得，這世界
什麼都變了。
回家的路上行道樹魅影幢幢，阿痕扶著方向盤努力背誦著近日在網
上收集的笑話，整理之精闢程度，簡直都可以出本笑話集了。小藍
心不在焉地笑著，阿痕也知道，但是為了避免尷尬，他還是盡可能
地把記得的都說給小藍聽了…
「謝謝你…」口不對心地又這樣跟他過了一天。她發覺自己真是愚
蠢得可以，幹嘛這麼浪費情緒，跟他這麼耗過一天。這樣說對阿痕
不公平她也知道，誰叫她自己也真的寂寞得想找個人陪，擁抱、說
話，談談心、分享她的疑問。
「嘿…還是沒辦法放感情啊…」突如其來的聲音打破了房裡的燠熱
，小藍突地一凜，轉身望著那個自動通電的收音機。「好久不見…
。天色暗了，城市也暗了…走在這麼龐大的城市裡，不知道妳是不
是和我一樣，偶爾會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自己在哪裡，忘了自己在
做什麼…」小藍眼眶溼潤地對著收音機猛點頭，都忘了那不過是架
收音機而已「那就誰也不是，哪裡也不是，什麼也不做吧。最美的
圖畫，是需要留白的，不是嗎？」收音機那頭，有一種奇特的振動
，非關音符，並非人聲「聽風的歌吧…這是經過妳的風，在妳身上
抄襲的心事。落葉知道，影子知道，斜照的夕陽也知道，妳哭泣得
太久了…不是嗎？」
颯颯。風聲只是颯颯。小藍癱了般坐倒在自己的日記旁，她記了起
來。浸濡在自己故事中情感的潮流裡，不知道是寂寞多些，風聲多
些，快樂多些，有些東西，淹到了眼眶上來。
「而0529，就快要到了…今天的節目就到此結束…期待下一次的相
遇…晚安…」
收音機靜止了，小藍睡了。緩慢而沈靜的呼吸，與窗外的月光淡淡
呼應著。就讓時光暫停吧，在寂寞未被清掃乾淨之前，別太快天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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