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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苦

　　前幾天讀到維摩詰經的一小段話：「又復觀身、身不離病、病不離身、是病是身、非新非故，是名為慧。」心中忽然有不同的體悟。

　　以前生病時，只會叫自己想開點，因為常常生病，所以就叫自己要常常想開。如果不讓自己把心思轉向別的地方，心情就會一直被病苦所影響，被無明的恐懼攫獲。由於當時也是不斷出血，長達八年之久，每次上廁所就看見血，中醫西醫看了，也總是治不好。後來，醫生放棄了，而我，也自我放棄。反正都治不好，就拖著吧。能活多久算多久。就在這樣的恐懼下，度過了國中，高中，大學。而我，還好好的活著，只是，活得很辛苦。身體狀況很糟，常常暈眩，有次在校差點昏倒，保健室的醫護人員告訴我，我的身體狀況不適合再繼續讀書了，建議我休學回家休養。當時，一聽到休學，就開始飆淚。我不要休學，我要努力完成大學學業，我問醫護人員，我該怎麼辦？醫護人員叫我去大醫院治療，於是，我乖乖的到馬偕報到。只要不休學，我願意配合醫生所有的治療。

　　有人跟我一樣嗎？讀個書都怕自己隨時掛掉而畢不了業，無法活著回到家鄉？當大家在國中高中大學開開心心玩樂讀書時，我還要天天面對自己可能死掉的恐懼。但是，這些心情，要跟誰說？除了自己默默承受，要跟誰說？

　　於是，養成了不斷寫日記，記載心情，記載恐懼，記載身體狀況，記載所有的一切生活起居。前陣子翻開自己的日記，發現當時自己常常對自己喊話。最常看見的字句是：

　　「我是勇敢的。我是堅強的。我是快樂的。無論如何，我都要想辦法活下來。所以，我要開開心心的過日子。這樣身體才不會越來越差。沒有人可以打倒我，沒有！連死神也不能讓我對牠俯首稱臣。即使要離開人間，我也要驕傲的離開。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

　　看到這樣的字句，其實我明白，我很害怕，非常害怕。但除了這樣騙自己外，日子該怎麼過呢？看見同學無憂無慮的讀書，參加活動，老實說，真的很羨慕。每天，都害怕自己有天會因失血過多而死。而這算是奇蹟嗎？天天見血的身軀，還活到現在？去年血崩，以為自己將在去年中止生命。昏了幾次，失掉的幾百萬的紅血球，彷彿永遠補不完，好不容易血色素補到十，沒幾天，又下降到九，就這樣一直不斷的補血，看醫生，直到終於用內視鏡找到病因，開了刀，我終於，不用再見血了。

　　小小年紀，從沒去想過，為什麼，我這麼多病？只會不斷叫自己想開點，快樂點。而現在，學了佛法後，我知道，這就是我該還的債。不管過去生如何，我已經無法負責了，但至少此生，在還有覺知的現在，我還可以為自己努力。看到「身不離病、病不離身」這樣的句子，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之前是逃避的接受，現在，卻覺得自己可以比較坦然的接受。如果每病一次就當做是消一次業障，那我這輩子真的消了不少業障，也對過去生的冤親債主感到抱歉，如果不小心的傷害了它們，希望透過懺悔回向給它們，希望來生結善緣。

　　只要是人，都會生病。以前抗拒，現在接受。忽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受。病中的自己很苦，但是，用懺悔的心來受就不再那麼苦了。希望自己，能夠好好領受這樣的心情。

　　感謝維摩詰經教給我的。這次再看到這句「身不離病，病不離身」，在當下感受到感恩的心情，感恩過去常在病苦中，卻依然可以有命可以學習佛法。想到這兒，真的要跪下來感謝天，感謝地，感謝所有的菩薩。

　　感謝。

黃湘於2014.12.03書於感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