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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記

「媽咪，你好像每年過年都會生一次病，是嗎?」

「是呀!」

「你去年過年發高燒三天，好誇張，害我們都不能去義大遊樂區玩。」

「今年不就帶你們去了嗎?」

「是這樣沒錯。但是，現在你又生病了。雖然我已經去過義大遊樂區，但是你一生病，又會想起去年你發高燒的樣子。」

 

兒子呀，有必要記得這麼清楚嗎?這個也不是我願意的。一回到台北，就感冒了。每次的症狀都是喉嚨痛，然後頭痛，接著咳嗽，然後一病又是一兩個月。這好像快變成常態了。

 

當你的身體處在極度的不舒服狀態時，心，很難不去意識那一點一滴疼痛的感覺。但是生病時，不是一包藥就能解決的。總是要經過一段痛苦的折磨，嚐盡痛楚後，才能在日後身體康復時，感受到什麼叫「舒服的生活。」基本上，在無疼痛狀態下，除了飢餓外，很少有人可以時刻刻的感謝自己的身體。當你無病無痛時，總是很輕易地忽略了身體各機能真正運轉的常態。也很少有人可以興起感恩之心，感恩那日以繼夜不斷為我們工作的各種器官。只有當器官生病了，才會去深刻察覺體認它的存在。也才會想好好去呵護它，治療它。而一旦器官恢復正常時，我們又會馬上忽略它。週而復始的，重複著同樣的戲碼。

 

今年回家過年，跟爸爸提到正負二度C這部片子。希望大家響應吃素救地球。不然，十到二十年後，說不定台北盆地和高雄市，就會被淹沒了。這時爸爸忽然說:「我看不見了。到那時我已經不在了。」接著又說:「這個身體住久了，也該換換身體住一下，給別的身體機會吧。」

 

說得真是豁達。我跟爸爸說我很害怕死亡，不知道死了後要往何處走?每次一生病，就會想到死亡，然後就開始想人生該何去何從?尤其一想到無常的示現，更是不知所措。爸爸說，生病就看醫生。該走時就離開，沒有什麼好恐懼的。如果可以說和做都是如此的輕易，自然沒問題。但是，只要一生病，身體一疼痛，有時痛到生不如死時，負面的思緒就會冒出頭，如果生病已經如此難過，那死亡，又會是何種滋味?不會更痛嗎?

 

因為曾經身體某處痛到讓自己昏過去。因此，去一趟醫院，看到大家病懨懨的樣子，自己也會跟著難過起來。同時也因此產生些許恐懼。爸爸有點不太高興的說:「虧我讓你讀那麼多書，怎麼腦袋就是轉不過來?讀聖賢書，還看不破生命的本質，真是白念了。」

我很慚愧。只能低著頭聽父親的教誨，什麼話也搭不上腔。本來想反駁:「學校教科書又沒有教這個。也沒有教臨終前要用怎樣的心來面對。所教的都是知識及皮毛。沒有教生命的本質啦!」最後，我什麼也沒說，免得更加暴露自己的無能。

 

每個人一生中多多少少都會生病。我也不例外。

感冒咳嗽發燒是最常生的病。

B型肝炎，腎臟病，也曾得過。

身上長硬塊切除過三次。

痣長大成肉瘤也切除過兩次。

嚴重手汗症讓自己在胸腔處動過手術，導致經常性的疼痛。

骨折神經受損讓左手無法動彈長達一年之久。

進出醫院，躺在手術台上，一點也不陌生。

然而，每躺一次，還是全身冰冷到顫抖不停。不只因為害怕，也因為無奈，怎麼老是躺手術台，老是簽那可怕的手術同意書，讓自己的生命完全交給他人去主宰?這樣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生命的感覺，真的不是挺習慣的。

爸爸說:「我和你媽媽，會一直把自己顧好。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這是我愛護子女的方式。只要我和你媽媽健健康康，你們就輕鬆許多了。」

 

爸爸常常對媽媽說:我們能做的，就是不要讓子女為我們擔憂。

媽媽身體不好，但是爸爸很捨得花錢來保養媽媽的身體。因為，他不要造成孩子的負擔。兩位老人家的愛，是用這樣的方式在表達。和爸媽相比，我完全不及格。愛父母的心根本比不上他們愛子女的心。

 

每次聽完爸爸的話後，我總是慚愧許久。

而最慚愧的是:我做不到爸媽的千分之一。

慚愧，懺悔，都是一時。

一離開父母跟前又故態復明，無法好好愛護自己。

 

「對不起」是我想對父母說的。因為我又生病了。

「謝謝你」是我想對父母說的。因為你們的教導。

「我愛你」是我想對父母說的，雖然說的很彆扭。

今年，我在電話中說了。然後，流下激動的淚水。

中國人的含蓄，我還是一位代表人物。

不過，從今起，希望含蓄的美德寶座可以退休了。

還是那句老話:愛要即時說出口。不要到「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境地才來後悔。

 

湘於2012.01.30生病紀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