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格子圓舞曲 此地為創始台 但目前主要做備份之用 並留做少數仍習慣來此探望之友留言 凝視與描寫 (圖:布赫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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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前的某日，讀余秋雨在《霜冷長河》裡的一篇＜中秋＞。余先生說那天收到一份讀書周報，看見他的忘年之交黃宗江先生寫了一篇文章，悼念一位剛亡故的女詩人。女詩人亡故時已七十八歲，但宗江先生一開筆就說：「你沒見過她，不知道她人有多美，詩有多美。」

一個已入暮年的女子，在老去的時候，留給他人的印象卻還是一個美字。怎不叫人羨慕？
女人愛美，無關女性主義。可是女人和美麗之間，卻往往在肉體衰老時，便脫離了關係。當許多美人兒對自己的裸體感到自卑時，美麗大概就離她們遠去。而那常常是指五十歲以後。

我雖年過三十五，卻也還離五十很遠，對自己的身體從來沒有太大的自信，卻也說不上自卑。不免天真的想：「這樣美麗會不會跟著我久一些？」

我不是個柔媚如貓的女人，從不擦指甲油，也很少薰香、敷臉或泡澡。一般情況下我都是淋浴。也只有在蓮蓬頭的水沖去頭上泡泡時，低頭看著水和著白色泡沫流下來時，我才會看看自己的身體。

先是雙腳。那不是一雙好看的足。圓圓胖胖的、腳趾頭很短，像小孩子似的。以前的同事會取笑我，說那是「包子腳」，穿著小號的鞋子，看起來是圓的。我的手也是小的，還好是小而細軟的，開會或上課時，常有人就把手拿出來和我比較，或乾脆一直拍著玩、甩著玩。我倒也無所謂。

往上的小腿也不好看。踝關節很粗，直直的，沒有優美的曲線。

再往上的腿，大概是我全身最失敗的地方，懷孕之後這裡留下一些肥胖紋，還好穿著衣服時是看不到的。然後，再往上一點。

接著再往上便到了腰，這可是我年輕時身體上最滿意的部分之一。偶爾還會想起學生時代穿短上衣露出一點點腰部的照片。

把肥皂沖掉了，我會站出來，立在洗手台的大鏡子前，拿毛巾擦乾身體。這大概是最愉快的時候刻，因為我喜歡看自己的上身，洗完澡乾乾淨淨感覺。比起少女時，我豐滿些，特別是胸前。然後是鎖骨，因為胖了，沒有少女時好看。但還是我喜歡的線條，還有圓圓的肩膀。上臂是粗的，或許和抱小孩有點關係。

然後，是我最喜歡看的部位了。我的臉。身體都變化了，當然臉也是。但奇怪的是，臉上至今還沒有出現一條皺紋。常被人稱讚的皮膚，我自己反而沒有太大的感覺。倒是很注意臉頰上一點點小曬斑，雖然很淡，但我總是注意著，看看會有什麼變化。天天看，其實看不出來。於是也不能免俗地開始用起了保養品。

最後擦拭濕的髮。我的髮因為好整理，常受美髮師稱讚。頭髮有些自然捲，剪短成學生頭時，髮會微微內彎，留長的時候，髮尾會捲翹，只要打剪層次，就像是燙的一樣。一年花在美容院的時間只有三、四次修剪和挑染。

身體擦乾了，罩件家居服，前後不到十五分鐘。接著我會坐到電腦前，或是拿本書窩回床上。這是孩子不在家的時候。

有時我會想，這樣的身體，我到底會不會對它厭倦？即使只花十五分鐘，也懶得再照顧？

然而美麗還有一種，是書中女詩人的美，不是肉體上的，而是一種優雅的精神姿態。女詩人臨終前為自己寫了一篇訃文，大意是：我有一間小木屋，彷彿是童話裡一朵鮮蘑菇，依附在百年的老樹上，撐著一把小傘，為我遮擋深冬的寒流仲夏的雨。我在小木屋裡追憶、思考，假如人間的善惡愛情無法分明，我寧願飄在永恆冷寂的太空。

我不是詩人，無法承受這麼巨大的寂寞，大概無法如余秋雨所說的：「…辭世前獨住在小木屋裡無疑是非常寂寞的，但她竟然寂寞得那麼美麗，歸去得那麼典雅。」

可是我也不想在年邁時，死得吵吵鬧鬧，死得沒有尊嚴。我想要優雅地活著，優雅地歸去。可那該是一種怎樣的情景？我並不想獨坐在小木屋。我想要的是「眾裡來眾裡去」的自在來去。不求別人的肯定，也不排拒，不必寂寞卻可以享受一個人獨坐的靜好。如果真能這樣，我想我的心、我的身體便可以用美麗稱之，然後悠遊地飄盪在人世間、太空裡。


Pauline 2003/10/3 pm 1:40

【後記】昨夜突然想起，我雖寫過愛情、寫兩性，然而身體的部分卻是我一直不曾觸碰，也就是不想表現於人前的部分。這篇文章嘗試先從自己的身體寫起。雖然寫來有些一點點不自在，但大概就是我一貫於人前姿態。

書寫時所閱讀的書目：
《霜冷長河》，余秋雨著，時報出版
聯想的書：
《愛戀，為什麼不？》，瀨戶內晴美著 柏谷譯，爾雅出版


圖片說明：地上撿到的DM，非本人之慾照。